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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六名侍卫皆去蛊,唯三叔体内……皎儿万分愧疚,短日内寻不得它方,怕是……难至天明。”
“萧妃何在?”凤之淩喃喃道,此刻他莫名思及萧妃,“他”当真对其无情嚒!
若在以往凤之淩根本不屑理会这等闲事,然而此时此刻却莫名希望……多少年来,凤之淩始终以为“他”之所以冷落萧妃,或许是其负疚难当,又或者为使人深信当年是萧妃以色诱之,以掩盖其半生磊落间一夜丑行。
然而如今既有女有孙,岂会没半点情分在,何况萧妃遇刺,“他”亲令皎儿救治。
“淩哥哥,此事萧妃如何能助……”若是凤煜辀对萧妃有些许情分,他又岂会近二十年半步不入烟雨园,旁观者清,此言不虚!
凤之淩不答话,他在想什么皎儿无暇猜测,可她深知再磨蹭凤煜辀若是醒了,以年长那几名侍卫十余岁的年纪,身披铠甲二十余年又如何,岁月不饶人,步入中年之人如何能比拟壮年。
皎儿上前几步,尽管心急却仍是放轻了声道:“无仇不成父子,前世怨,今世仇,无非几世修得因果,今生尤为父子不过至天明,人之将尽,万事皆休,淩哥哥,去送一程吧!”
凤之淩身前的书案上,白瓷油灯里微弱的灯火摇曳着,他微垂的脸颊苍白而疲倦,眉宇间尤为失神,显然陷入了冥思之中。
“淩哥哥,皎儿言尽于此,望淩哥哥三思,莫要行终身悔恨事!”
皎儿落下一言退出了书房,对于有主见者,旁人的劝言至多也只是推波助澜,至于他究竟如何选择,只能看其如何领悟怨缘之间。
季秋月初夜,湖心凉意甚深,尽管梅叶已陆续飘下大半,未悬灯火的梅间仍是一重一重,过道上的枯叶每日扫不尽,一步一声响。
行到梅林正中,身后传来匆匆地脚步声,在这湖心上,不是铁砚还能是谁。
“郡主——郡主留步!”少年压着嗓子略带哽咽地急声道。
皎儿回身蹙眉看过去,不耐烦道:“你有何事?”
“王爷他……”少年道出三字,后言隐没,径自低声抽泣起来。
忆往昔
“你且回去静待你主子示意,你家王爷——万事自有天定。”无暇与他多言,皎儿信口胡诌了一句便急匆匆离了湖心。
青桐苑内,安柯儿见她回来急急忙忙奔了过来,伏在她耳边低语,两个女子疾步往凤煜辀寝室里赶去。
皎儿离开的这会儿,凤煜辀虽未醒,然而热症却突重,安柯儿为其行针退热,向侍卫反复更替湿冷的巾帕覆额,可对凤煜辀的身子而言却仍是杯水车薪,安柯儿当时也不知皎儿要去劝说多久,一急便让侍卫去请她的罗大哥来想想法子,她出门来等的并非皎儿。
“柯姐姐,怕是蛊虫孵化了,丑时二刻前当醒。”皎儿看过凤煜辀蹙眉肃容道。
室内一阵静默后,向侍卫边伸手再替王爷换过巾帕,边询问:“郡主,世子——怎讲?”
皎儿摆首不语,以凤之淩的性子及十余年父子隔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纵使方才言入耳中,却非片刻能有动静。
湖心书房,白瓷油灯不知怎地自她离开不久便熄了,一室漆黑,犹如无穷无尽的黑洞,空空荡荡,唯他一人。
“父王,画上是何人?”用身子撞开书房门,三岁的他被循声回首的男子身后一幅画像吸引,指着画上的美妇问。
“这——是淩儿母妃。”他犹记得那是此生初次听到“母妃”二字,正是从“他”口中。
两日后正是那一年冬至,他初次见了漫天冰雪中那座孤零零的墓,“他”让他叩拜,而“他”则在一旁对着石碑喃喃自语。
“他”同他道,母妃因病仙去。
第二年冬至他方看懂墓碑上刻的字正是“大凤平东王妃傅氏莹儿墓”,“他”在墓前喃喃念着的,正是个“莹”字。
他的母妃闺名莹儿,傅氏莹儿。
五岁那一年仲春发热昏睡,醒来身旁小厮正在瞌睡,他独自起身出门——
“小世子真可怜,刚生下来没几个月王妃就不在了,这些年王爷又不在府里……杜大姐,王妃真是让王爷给——气死的?”
“死蹄子!乱嚼甚么舌,这话要让人听见,咱都得掉脑袋!”
那一年清明母妃墓前他问“他”,母妃何病故去。
“他”怔怔地看着他沉吟良久,未答。
那之后,府里走动的人日益稀少。一日,夫子教了何为“心虚”。
那一年母妃的生祭日,“他”当日从边关赶回,他再未开口叫一声父王,初次未与“他”同往祭奠。
也正是那年的生辰夜,他初次进了院门永远紧闭的天涯海阁,那一夜无人拦他,阁内仟尘不染——四年前他便是在此降生。
搬离青铜苑,独居湖心,成了理所当然,八岁之前常常夜入天涯海阁,想象他的母妃究竟是怎样的女子,直到有一夜遇袭身残。
注:本章内指虚龄,临近年末生的孩子过了年便称两岁,虚岁通常比周龄大一至二岁。
秋瑟入骨
黑暗中,凤之淩的思绪飘回了孩提岁月,十余年不再掀起的记忆,原以为早已忘记,却不料竟是如此地刻骨。
母妃的画像,“他”总是回府才悬挂在书房里,离府又收起,至今唯见过三面,这些年,他始终不知“他”将画放置于何处。
若果真命至天明,理当将此画取来。
“备轿——青桐苑。”漆黑的书房内传出一个淡淡的声音,细听,却能辨出些许颤音。
“……是,主子,铁砚这就去传。”守在书房门外的铁砚怔了一怔,又一次哽咽起来回话,其实这会儿非雨哥哥早已将轿子备好,但顾着主子颜面他不便明言,少年匆忙到屋外走了一趟,对着漆黑夜幕道了一句备轿,又匆匆赶回书房。
顾不上再点起书房里的油灯,铁砚凭借自己十年身在湖心,对室内格局的了若指掌摸黑到了伏虎背后,推着主子朝门外去。
未掌灯的湖心,穿行于梅林,夜空中流云遮盖了繁星,道上枯叶落了一地,秋瑟入骨。
青桐苑内,安柯儿未等来罗大哥,更不见小王爷前来,急得在一旁转来转去,晃得人眼晕,让旁人跟着起了烦躁。
皎儿着实看不下去,蹙眉道:“柯姐姐,不如你去屋外侯着。”
“这都已探了七八回了……”安柯儿碎碎道,却还是出门去了。
“郡主,世子……王爷当真已无药可解?”房门合上后,向侍卫将心中憋了良久的话问了出口,并非信不过郡主,指其未尽全力,而是在他看来,轩辕毒王世家乃中原用毒之最,苗人蛊毒又岂能与之相抗,或许郡主心有险方未敢施用。
皎儿不知该幸还是不幸,是太看得起她轩辕家的毒术,还是看错她为人……只得轻轻摇首无奈一笑:“前辈,今日即便是陌路人相逢,为医者也自当倾尽心力,我既称其三叔,医者之外更是晚辈,岂有留药不用之理。”
凤之淩甚么时辰才会来,她无暇想,自湖心回来,皎儿依旧埋首于毒物药物之中,只为绝境前寻得一线生机。
毕竟,凤之淩并非平东王妃,谁又能知用上替物有无效用。
向侍卫听出其意,未再多言,不多时,安柯儿匆匆返回推门而入,进了屋又反手将门合上,靠着房门,双眸圆睁。
“小,小王爷——来了!”不知是否因心虚安柯儿结巴起来,况且还参杂着几分急步而来的气喘。
“柯姐姐,你慌甚么!”皎儿赶忙喝住她,恐她这副神情被凤之淩见了,若将遇袭中蛊一事整个以为是在诓他,真就毁于一旦了!
“皎儿,小王爷已入了院子,说话就到了,你我是否要回避?”
“这是自然。”否则怎可能使其落泪。
天不佑红颜
“那,要如何承接到‘药引’?”安柯儿发愁道。
“这……”皎儿承认,她未曾想过,她的思绪自未时被接来起就满是毒与药,子时去了一趟湖心回来依旧面对着一地瓷罐。
为取其泪,需动之以情,如此便不能将目的相告,但若室内只此二人,凤之淩不知,凤煜辀昏迷未醒,谁来承接?
“郡主,房内有间密室可通往……可从密孔观房内景象。”向侍卫忽然低声言语道。
三人简言相商,向侍卫启门相迎,铁砚已推着伏虎行至两丈开外:“小王爷——”
安柯儿带着一包药物自房内出来,朝不远处的凤之淩行了个无声见礼侧身匆匆离去。
皎儿收拾着兽皮上的瓷罐,将开启的七八个瓷罐密封之后净手披衣,取出吸香石置于室内,使其将一室呛人气味渐收。
凤之淩已十五年未入青桐苑,当年庭前亲栽的那棵青铜如今已有丈余高,十六年前带他栽下青铜之人,如今也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