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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砚单手提着包袱,随即轻轻蹙眉嘀咕道:“这么轻,别是没带齐全!”
少年轻轻一推,房门大开,绕过她进屋去瞅瞅是否拉了甚么没带上,果真瞧见榻上那件整齐折叠的龙纹甲……
紫藤正推着伏虎侧身,皎儿这才蓦然回神,神色一变急声唤道:“淩哥哥——”
凤之淩却显然不愿多言,伏虎一停少年头也不回淡淡道了一句:“走罢,迟了天热。”
少年一扬手,青绿长衫随即遮挡了伏虎,竟是与他师父先行一步朝院外去了……
他这是做甚么……原来他月余间不曾道只字半句,却是因早已料到了今日,不动声色备好了车马就瞒着安柯儿一人!
他静静地做守株待兔之人,等着她某日清晨自化成兔子,皎儿不禁啼笑皆非,不错,凤之淩确不曾对她说过重话,抑或倾慕挽留之词,此刻也是依然——但他索性不言不语,全将此事视作理所当然,无声无息间欲将她原意抹杀于无形……
他这一招透着无尽的熟悉,不正是“三十六计之假痴不癫”,其前半计的“假痴”,说得通俗点便是装傻,往日她惯用于人,今日竟让人用于自己身上……哎,怎地忘了,凤家子孙除了哥哥单纯无争外,全都是狐狸性子,自有狡猾天性,又熟读兵书。
铁砚满手的东西从她身后绕到侧前,笑着对外催促道:“四哥哥,快打伞呐!”
安柯儿回过神,突然惊呼道:“哎呀!你们竟然——”
她的话卡在了嘴里,她原是想说“你们竟然连我也瞒着”,她还没收拾包袱呐!但见一双杏眸正微眯斜视过来立时强忍了下来。
安柯儿心道既然是小王爷下得令自然不会缺了自己的吃穿用度,其实她也就两身衣裳和一些药,她的药囊此刻已被铁砚提了出来,正好乘此机会换两身新衣裳,不用花自己俸银,思及此,安柯儿立即堆上笑颜上来拉她:“走罢,小王爷等着了——”
皎儿却微微侧过身避开安柯儿的手,跨出房门对着铁砚不愠不火道:“你把包袱给我。”
少年充耳不闻,竟抱着满怀的物件一阵风似地追他主子去了。
面对这主仆二人近似“无赖”之举恐怕再好脾气的人都得来气,但偏又硬生生卡在了喉间发不出来,彼此都是去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能侥幸得生便是心有万千感慨,难道今日真要与众人红了脸不成。
“小姐,请——”烨然向来善于察言观色,见她一副无可奈何之色并未将话挑明,忙撑开手中一柄桐油纸伞。
安柯儿一旁附和道:“这会儿可还算凉快着,再磨蹭可真要热起来了……”
皎儿心中不禁苦笑,包袱莫名其妙让那少年忽悠去了,她今日不跟着还能怎么着,只是他还能霸着一路不成,她忍了,能屈能伸!
插翅难飞
院门外一前一后两辆马车静静地候着,凤之淩同他师父坐在一辆马车内,透过窗缝见安柯儿与她走出院门,神色间俱是无奈之色。
皎儿出得院门一瞧,好嘛,拿她当贼看守也不过如此,但见后一辆马车四角各守一人便知凤之淩已在内,摒弃尊卑让她在前行,无非欲将她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脚下微微一顿之际,前辆马车帘处的曦晨伸手掀起了车帘,正侧首笑看过来,不禁深吸一口气,前一刻暂且妥协之意立时无踪,惧意立时袭上心头,她一日半日的隐忍竟是让人如此心悦,欢喜有多深,离别几多难,自古几多欢喜几多愁,明知如此又何必曲折!
安柯儿不嫌热得挽着她,忽觉她突然不动了侧首来看,但见她神色已改,俨然一副做了番决定的模样,立时又提起了心,正要开口催促却听另一人先她一步道:“小姐伤势初愈,请安姑娘先上马车相扶。”
说话之人正是云霄,安柯儿闻言一怔,随即依言先行,方跨出两步,突听身后之人淡声轻言传来。
“淩哥哥,不过月余未见罢了,何以与我如此生疏了——烦请罗师傅移步同柯姐姐共乘前车。”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震愣不已,皆未料到她会有此一举,马车内凤之淩将其神色尽敛于眸内,亦将她之言看听得一字不漏,她终是只得片刻恍惚无奈罢了,少年面色一沉不禁暗自心中涩然长叹。
车帘掀起,青绿长衫显现,如水般的男子无声浅笑依然,朝她微微一颔首往安柯儿走去。
刚垂下的车帘又突然扬起,铁砚纵身下来旁若无人地迅速蹿上了前辆马车,双臂一路紧紧环抱着她的行囊——这少年也不怕中毒。
皎儿无言以对,索性柯姐姐在他一道,包袱里也都有解药,真要中了她毒有个好歹横竖可怨不得她。
在众人仍显三分呆滞的目光中上了马车,皎儿径自在凤之淩对面车壁旁坐下,抬眸面对那一袭轻纱雪锦,四目相对之际倏然间竟不知如何启口,顿了一顿方唇角微扬算是打过招呼,随即靠在车壁上恍若无人地闭目养神起来,然而平静之下却是纷乱至极。
她满心无奈却欲言又止的模样尤为分明,对比她对那人的决绝,凤之淩不知该幸还是不幸。
她不开口,他自然没有主动相问之理,凤之淩侧首朝车窗外的雪松轻声下令启程,一前一后两辆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此次回府车前车后明着设二十人相随,然其车马方圆百里内暗卫人数不下五百,之中四成是凤煜辀派来,平东王亦下令将籽月郡主接回王府养伤,暗卫们早已见识或是听说过不少这位郡主的“刁钻”,早已十分警惕,雪衣一去,她显然早已是“插翅难飞”!
进退两难
车外众人如常都易了容,虽说不如轩辕家制的面具贴合透气几乎无瑕,但平东王府到底也钻研与实践了十余年易容术,非高手瞧不出破绽,骄阳暴晒、暴雨浇灌持续三五天内也不易变形,只需耐得住闷热便可。
显然那时焦白受不住,皎儿亦受不住晨起才未易容。
马车缓缓驶出阳平城东城门,因这二人伤势皆初愈,马车行驶的速度只比步行快上三分,比两月前行到阳平城时稍缓慢些。
尽管还是晌午,官道走上一个时辰遇不过三人,多半也是清晨上山砍了柴,下河捕了鱼赶着进城换铜钱买日用的山野村民。
一晃已到午时一刻,随着日渐高升,马车内逐渐闷热起来,安柯儿默念数百遍后耐不住了,心道莫非这车厢……
安柯儿伸手握拳垂了下车壁,痛得她直甩手,当下更是咬牙确信!
然而马车车厢确为木质,只是所用木料不寻常罢了,否则此刻敲个鸡蛋早能烫熟了。
那是比钢铁更为坚硬的一种鲜卑树木(铁桦树),因它比之精炼的金刚仍是逊色三分,又是生长在北门关外鲜卑地界并不易取到,凤煜辀自孤身之后出行从不用马车,其子凤之淩出府只在他母亲忌日与清明时,从未在此时节外出,故而不曾采用过。
两月前世子重伤滞留阳平的密函发回平东王府,凤煜辀便命人到关外取材运往阳平城外现造了两辆马车。
安柯儿云游行医岂在这时节大正午的坐马车赶过路,今日无非是因临近三伏天正午,加之为皎儿忧心致使心浮气躁才觉异常炎热。
铁砚见她愈发浮躁,忙又给她续上一杯凉茶,这已是安柯儿自入了马车喝的第八杯了……
安柯儿接过手将茶水一饮而尽,可不多时便苦了脸,喝太多茶了,解了燃眉之急是不假,可又生了另一桩麻烦!
安柯儿渐渐憋红了脸支支吾吾,刚起头另二人便已明了,话说照她这么喝法,自然是一肚子的水。
铁砚对着窗栏外马背上的文昊比了个手势,文昊随即朝后示意,云霄侧俯过身轻声两语请示,两辆马车不多时停在了道旁树荫下。
安柯儿尴尬不已,要想小解还得请示过小王爷方能如愿,虽说她平日里俨然比北方女子更直爽,可到底是江南女子,根底子还是薄的,当下恨不得否认了此事“闭车不出”,可一肚子水不容她如此。
其实她不提也是时候该午休了,安柯儿稍后连肠子都悔青了……
慢慢吞吞甚为尴尬地下了马车,安柯儿刚落地便听身后皎儿开口轻唤她,皎儿打着纸伞上前将她纳入伞下。
瞧安柯儿涨红的脸便知当下她正窘得厉害,路上马蹄声,蝉鸣鸟叫不绝,皎儿并未听见前面车内具细,只道是安柯儿向来喝茶没节制的习惯让她在心上人面前忍了许久直到此刻云霄见时辰差不多请示了凤之淩才停下人马。
显然,她稍稍小瞧了安柯儿些许,抑或是小瞧了她与罗师傅间的进展……
今日直到出了那座宅院,皎儿方察觉古峰尚未离开,这要早知晓凤之淩会如此,且知古峰未走,或许不会是这等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