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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青必然是遇到了危及性命的事。
那他……他还活着吗?
他不过一个孤身上路的小小道童,身无长物,性情又温和稳重,什么人会和他过不去?
这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处心积虑地拦截他?
如果是处心积虑,那么去年大师兄让小月儿他们带回去的家书至今没有回音,是没有送到,还是……
还有……扶摇山呢?
一时间程潜再镇定也忍不住一阵慌乱,诸多事端不合时宜地一股脑涌入他心里,他因傀儡符受创,再急火攻心,眼前一花,脚下晃了晃,还未有知觉,胸腹间一口血已经翻涌了上来。
“小潜!”
似乎是李筠叫了他一声,程潜猛地一惊,艰难地避过蒙面人一剑。
耳畔“叮当”一阵乱响,此时程潜的后心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余光扫见在空中的大师兄,只一眼,程潜就知道他也是勉力支撑——就算蚂蚁多了都会咬死象,何况这些蒙面人哪个都不弱,严争鸣也未必步入凝神境界多久,他能将剑御得这样稳,说不定已经是危机情况下超常发挥了了。
漫天的分神不住地被蒙面人击杀,严争鸣根本是顾此失彼,每一个分神被杀,他的脸色都要白上一分,还要时时留心师弟们的安危,恨不能千手千眼、三头六臂。
程潜不想让他分心,一狠心,将那口涌到喉边的血硬是压了回去。
这滋味可绝不好受,程潜登时面如金纸,险些捏不稳剑,而那霜刃剑好像也会见缝插针,知道他心绪起伏,瞬间有了反噬之兆。
程潜晃神间,有种自己独立于万古奔腾的沧海之上的错觉,眼前海水恍如来自凄凉无光的北冥,冷得彻骨,安静得没有一丝人声。他胸中忽然涌起某种无来由的悲愤——本是神兵利器,为什么要被世人诬谤,本是天纵奇才,为什么要背负那许多身前身后的骂名?
突然,一声属于幼童的尖叫从他身后响起:“坏人!去扎坏人!不许欺负我三师兄!”
随后蜂鸣声擦着程潜的耳根飞过,只听“叮”一声脆响,一根搜魂针有灵性似的飞向了一个蒙面人,那蒙面人剑风几乎已经蹭破了程潜胸前的衣服,此时被那怪邪性的搜魂针一逼,只好撤剑回防,愣是没有划破程潜一丝油皮。
程潜顿时清醒过来,连忙急喘了几口气,他发现体内真元几乎被方才那霜刃剑的反噬耗光,要命的是,他无法丢开这把剑——因为蒙面人们不依不饶,来得竟是越来越多。
程潜没有回头,回手却准确地摸到了水坑的头,轻声说道:“嘘,别哭,没事,省着点你的搜魂针。”
“船是走不了的,要是实在没有办法……”程潜抬头看了一眼强弩之末的严争鸣,心里想道,“干脆让大师兄带着这个小的想方设法御剑突围吧。”
严争鸣能带一个水坑已经不容易,那韩渊和李筠又怎么办呢?
程潜还没来得及想好,突然听见李筠惊呼一声。
严争鸣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御剑的时候洒出众多分神,忽然从空中掉了下来,李筠忙掐了个手诀,地面上骤然升起一层透明的网,好歹没让他们掌门师兄脸着地。
严争鸣半跪在地上,晃了一下,一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程潜不得不勉力再提一口气,一脚踩上韩渊的肩膀,飞身而起,霜刃剑在空中傲然划过一道无比凌厉的弧度。他借着这绝代凶器的阴寒之气,将一圈蒙面人一举逼退,感觉四肢漫上针扎一样的疼痛,像无数次被符咒抽干真元一样——程潜心里明白,这是经脉无从负荷了。
然而这种时候,他就算无法负荷,又怎能退避?
程潜满口的铁锈味道,毫不吝惜地用霜刃剑一撑地面,他也不怕折断了这把旷世名剑,霜刃剑一声尖鸣,将他重新弹了起来,程潜仅凭本能再出一剑,可是剑招未老,他已经再难为继,护在身边的剑风骤然散了,无数利器压在了霜刃上,几乎是要将他千刀万剐的意思。
别人施救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喝道:“放肆!”
接着,一股沛然磊落,却又温和的力量横扫而来,毫不费力地将压在程潜身上的数条剑风一举扫落,却没有伤到他分毫。
程潜整个人身体一轻,径直落下,被严争鸣扑上来一把接住了。
严争鸣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扑过来的,那几把利器几乎落在程潜身上的时候,严争鸣胸口一颗心重重地摔了下去,摔得他险些肝胆俱裂。
程潜当时失去了片刻的意识,好在时间不长,等他散乱的目光重新聚起焦来的时候,他发现整个码头上密密麻麻的蒙面人仿佛被人扫过了似的,空了一大片,有摔在不远处哭爹喊娘爬不起来的,还有些已经落到了海里。
同时,他还发现自己手里仍然紧紧地扣着那把霜刃剑,真是要死都没放手。
程潜刚要爬起来,就被一条胳膊不容置疑地压了回去,不用侧耳都能听见严争鸣的心还在狂跳,他半跪在地上,紧紧地搂着程潜,双手一直在颤抖,直到他睁开眼才狠狠地松了口气,低声道:“别动!”
唐晚秋落在一边,想来和周涵正动手没占到便宜,她脸色蜡黄,大约也是受了伤。
然而尽管如此,她抬起头看见救兵,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反而忧色更甚,低声道:“岛主。”
周涵正冷冷地看了唐晚秋一眼,约莫是在心里将这疯婆子的账记下了,转脸又是一张春风拂面般的神色,他故作矜持文雅地轻轻摇了摇手中的三思扇,冲站在一块巨大礁石上的青龙岛主抱拳道:“参见岛主。”
岛主看也没看他一眼,转向唐晚秋道:“晚秋,你带那几个孩子过来吧,是我考虑不周了。”
唐晚秋没说什么,有气无力地回头冲严争鸣递了一个“跟上”的眼神,沿着礁石后面的小石阶走了上去。
程潜咬了咬牙,刚要借着大师兄的臂膀站起来,却再次被严争鸣按了回去。
随即,他发现自己整个人蓦地悬空,竟是被大师兄囫囵个地抱了起来。
程潜本来不大清醒的神智瞬间给吓得清醒了,他好像一只从高处掉下来的幼犬一样,无措地伸手抓挠了几下,紧张地扒住了严争鸣的肩,唯恐被他“娇弱”的师兄摔下去,摔死可能不至于,但是哪里着地就是个问题了。
严争鸣刚才快被他吓死了,这会脸色都没缓过来,心里起火落火的,厉声道:“老实待着!”
程潜默然片刻,僵成了一块石头,任他搬动。
岛主森然的眼神微微柔和了些,他看了看严争鸣,最后目光落在了程潜的剑上。
岛主瞳孔微微一缩,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血霜看了一会,继而转过身去,漫无目的地四下扫了一眼,仿佛在寻找什么人似的——然而除了海天一色,魑魅礁石,他什么都没找到。
岛主收回视线,微微一叹,一身大能的威压散去,又恢复成了一脸愁苦的穷酸秀才样,转身道:“我们回去。”
有几个蒙面人见了,正要追过来,被周涵正一抬手拦住了。
周涵正满面含笑地注视着青龙岛主的背影,说出来的话确实冷森森的:“顾岩雪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东西?凑上去找的哪门子死?”
唐晚秋没走远,这句话听见了,恨恨地回望一眼,说道:“岛主,姓周的这等小人,为何还要留下,早杀了干净!”
岛主头也不回,形销骨立地走在前面,闻言轻笑了一声,不予置否。
说起来,九州修行中人有不知天子宰相的,但没有人不知道青龙岛,各大仙门皆敝帚自珍,多少求仙无门的散修是从青龙岛上的讲经堂真正踏入仙门的,岛主不但修为高深,更是一度被称为“天下座师”。
凡人讲究“天地君亲师”,仙门中人却大多寿元绵长,亲缘淡薄,没了“亲”,他们又不肯对凡人天子俯首称臣,进而没了“君”,五常只剩下“天地师”三常,师门比家门还要珍重,可见这“天下座师”四个字的分量。
说出去,谁会相信堂堂青龙岛主、四圣之首的顾岩雪,竟会是这样一副寒酸受气的样子?
四圣中,青龙岛主或许不是道行最高的,却一直被默认为四圣之首,自然也是这个缘故。
几人一路赶到了青龙岛大码头附近,那里已经战成了一团。
原来岛上不见的巡夜与弟子是都到了这里,正与另一伙人打得难舍难分。
青龙岛十年一仙市是修仙界的大事,哪个名门正派的大能来了这里不毕恭毕敬?然而来者却是不善,海上已经风波四起,无数大船在漆黑中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