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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浓时,水榭花房中,就在一张躺椅上,他从身后半拥半抱着她,侧头望着窗台下两丛缓缓绽放的月白,静静地品味这一时刻的安宁。
“皇上已然答应为我二人指婚,你趁早挑上一个吉庆日子吧,我再不想与你偷偷摸摸的。”
余舒“嗯”了一声,紧接着便呵呵呵笑了起来,回过头来戳了戳他的胸膛,“那你得先到忘机楼去揭榜才成。”
当初忘机楼大易馆开门大吉之日,余舒就命人在天机榜上张贴了天价悬赏,至今为止排在第一位的,还是她那一张“招婿”金帖。
薛睿早就知道她将忘机楼改建做了大易馆,这些年被她经营的名声在外,再有金柯这个耳报神在,不难知道忘机楼内有一张天机榜,更加听说过那上头有一则价值黄金万两的悬赏,至今没人能够揭榜。
他低头看到她促狭的神情,心中一悸,搂紧了她道:“我何其有幸,今生遇见了你。”若不是她的出现,他应当会背负着薛家的养育之恩,背负着养父和生母的血海深仇,一辈子都挣脱不了吧。
说来可笑,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将她一个女子当成依赖,哪怕两地相隔终日不见,只要念起她来,就让他变得无惧无畏,不怕前路凶险,不怕刀枪无眼。因为他坚信,就算他一无所有,甚至连姓名都不复存在,她也还是会等着他回到她身边。
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或许正是多年前在义阳城的街道上,那一次回眸。
第八百零八章 番外(三十二)
次日,薛睿陪着余舒一起去了大理寺。饶是之前他半哄半吓地释放了一批官员回家,此处仍是关押着不少前朝重臣,诸如靖国公、忠勇伯之流,当年哪一个不是位高权重,如今沦为阶下囚,却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薛睿可以念在旧情留给郭槐安他们一条后路,却不会轻易放过这些在薛家获罪和余舒落难之际落井下石的人。
牢房里,司天监上上下下几十名官员被困了十多天,不许人探视,也听不到外面的风声,只知道前阵子有些人陆陆续续被放了出去,归顺了新朝。
他们从进来那天起就憋着一口气,哪怕心里头战战兢兢,一日更比一日着急,但是没到那最后一步,没有一个人敢违背余舒的命令,哪怕江山易主,不等到她的消息传来,不知她是死是活,谁也不敢擅作主张。
那个女人掌权这几年,手腕强硬比之前任大提点有过之而不及,十二府世家被她轮番收拾了一通,如今司天监留下来的高官哪一个不是对她马首是瞻。纵然有人生出异心,也要掂量掂量背叛她的下场,万一她这次侥幸逃过一劫,等到她卷土重来之日,他们只会比现在更惨。
于是乎,亡国之时大难临头,司天监竟然成了最硬的一块骨头,落在那等已经逃出生天的旧臣眼中,可不就是余舒的厉害了。
“王爷您往这边走,人都在前头关着。”
死气沉沉的牢房里,突然传来的人声格外清楚,随着一连串的脚步声逼近,被关在牢笼里的易官们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警醒地望着来人的方向,心里头一阵地发憷,唯恐是来提刑的。
外头是大白天,牢顶的天窗透着光,一束一束地打在狭窄的过道上,当他们看清楚走在中间并肩而行的那两道人影时候,不禁瞪直了眼睛。木愣愣地从地上爬起来。
大燕平王爷。他们早就见过,不是没人怀疑他就是失踪多年的薛家大公子,那样貌实在相似。只是没人胆敢宣之于口,然而现在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却是毫发无损地走在他身侧的华服女子。
“太、太书!”当时就有人激动地叫出声来。
文少安最先扑到了牢门边上,看清了余舒的模样。险些喜极而泣。人尽皆知他是她手底下最听话的一名属下,不知多少人背后冷嘲热讽他是她门前一条恶狗。可谁知他若不是跟了她这么个主子,就凭他的出身,这辈子根本就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哪能年纪轻轻就做了太承司少卿。既受了她的恩惠,被人骂是一条狗又何妨。
“您能平安无恙,真是太好了。”
余舒对着他安抚地点点头。扫了一圈关在周围牢房里的部下,打量他们面黄肌瘦。身带镣铐的狼狈相,心知他们这回受了煎熬,却能坚持等到她出现,已是十分难得。
“委屈你们了,本座这就带你们出去。”说着便对薛睿点头示意,让狱卒打开牢门放人出去。
喜从天降,司天监众人没想到她刚一露面就能放了他们,顿时惊喜交加,当真觉得是来了救星,不枉他们咬紧牙关熬过这些天。
“太书,这、这是要放我们回家吗?”
余舒平视前方,两手叠拢在腹部,神色凝重地宣布道:“前朝已故,大燕取而代之,此乃天命所归,本座承蒙当今圣上感召,现今归顺于本朝,复任大提点一职。尔等是否愿追随于我,复兴司天监,辅佐当今皇帝,造福天下黎民?”
众人再吃一惊,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了主张。这事儿要是换在半个月前,他们还要纠结一场,可是前头出去了那些人,听说都官复原职了,眼下余舒这里发了话,他们若是不应,难道这一群亡国之臣要梗着脖子去殉国么?
“下官宁愿追随太书。”
“辛某也是。”
最先出声回应的是文少安和辛雅,文少安也就罢了,辛雅可是司天监这一群人里最最老奸巨猾的那一个,君不见余舒掌权之后,就连德高望重的曹左令都被她连根拔除,唯独他平平安安地坐在左判官位上,一动不动。
角落里,任奇鸣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余舒镇静的模样,心知安朝大势已去。她没能保住圣祖的江山,却保住了司天监,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一切谨遵太书吩咐。”任奇鸣不由想到:倘若朱公在天有灵,是不是会后悔将司天监交到她手上呢?
眼看三司两局的主事官和副官都点了头,余下众人再没什么好犹豫的,纷纷躬身作揖,响应她的号召。就这样,余舒不费吹灰之力便招抚了一群易官重新为她效力,可想而知今后这些人要想在新朝立足,必然要牢牢地依附在她左右。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抬抬手:“都免礼吧。”
薛睿背手立在她身后,待她施了恩惠,这才走上前板起脸道:“你等应当庆幸,幸有余大人极力为你们求情,否则哪有这样便宜的好事,赦免了你们不说,还叫你们官复原职,你们真该出去打听打听,多少王公侯伯还在这牢里等待发落,哼。”
众人被他寥寥几句话说得是心虚后怕,对余舒敬畏之余,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感激之情。
随后,薛睿便把这几间牢里的人都放了,登记了名册交给余舒,另有几名女官被关押在别处,她同样亲自去了一趟,把人都领了出来。
能进到司天监的女人自然是不同于寻常弱女子,吕夫人和司徒晴岚身为其中佼佼者,比那些男人更能沉得住气,终于盼到余舒出现,没哭也没闹,二话不说地选择追随她而去。
***
次日,司天监楼门外的两道封条除去。再次恢复了人气。余舒重掌司天监的消息不胫而走,震惊了朝中一干人等。然而,无人胆敢非议,指摘她半句不是。一来是燕军攻破京城那一日,余舒奋勇救驾无人不知,二来是宫中庆功宴上平王爷当众为她正名,就连燕帝都亲口赞誉她的品行。谁人想要骂她奸佞。先得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与此同时,北方战乱平息,大量流民涌入紫荆关内。可是国库存粮不多无力赈灾,朝中平王一派主张先行拨粮赈灾,同时调遣兵马南下征粮,也可一鼓作气扫清前朝余孽。另一派则是反对再兴战事浪费粮草。建议将流民灾民赶往南方,分减国库压力。
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说白了就是国库空虚,没钱了,一群人喊着要抢。一群人喊着要省。
就在燕帝被他们吵得焦头烂额之际,此事又有转机——司天监由余舒带头,捐献了百万银两。用以充盈国库,京城十二府世家纷纷响应。有钱的捐钱,有粮的捐粮,短短几日,便筹集了财帛五百余万两,粮草三十万石,算是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燕帝大喜,当即下旨拨粮赈灾,另一方面发放招安文书,任命了一名钦差大臣并一名征南大将军,出发前往南方征粮,沿途招安。
这一回余舒带头捐钱捐粮,在皇帝跟前赚足了好感,事后很是在朝堂上褒奖了一番她的深明大义,还让史官给她记上一笔。可怜被迫放血却没讨到好处的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