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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丹尼洛夫突然爆发出两声干笑,一反平日里的温文尔雅,“‘没有那么可怕’?”
这嘲讽的语气出自政委的口,让沙夏的脸颊有些发烫。
“你要记住,他是冲着瓦西里来的,他是瓦西里最危险的敌人,也是当下红军士气最大的威胁——”
“正因为这样!”血液突然唰唰冲上了脑袋,沙夏腾地站了起来,“我才更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机会——”
“正因为这样,”丹尼洛夫打断他的话头,语气缓和了下来,却更加不容质疑,“你才更要忠于你的职守,沙夏——”
肩膀重又被丹尼洛夫大大的双手按住,丹尼洛夫凝视着他,黯绿的双眼焦灼而恳切:
“你杀不了少校的,知道为什么吗?”
沙夏摇摇头。
“狙击手能看清五百米外一点风吹草动,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你真以为他昨晚不知道你下楼?”
一股冷意突然窜上沙夏的背脊:也许是的,也许从他推开通往地下室的门开始,那人就一直躲在暗处看着,听着,揣摩着;后来那带点儿笑意的询问,也并不代表任何友好或有机可趁,只不过是在等一个说得过去的回答,好打发一下夜晚无聊的时光……
他的心一点一点沉到了底。
“能杀死狙击手的,只有狙击手,”丹尼洛夫说,“当两个顶级狙击手相遇时,谁的消息快一点、准一点,哪怕是一丁点,他就赢定了,沙夏——”
丹尼洛夫看着他,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你就是那个制胜的筹码。”
“我……就是那个制胜的筹码……”沙夏喃喃重复着,他的心砰砰跳了起来,自己竟然那么重要?一点自豪从他的心底萌发,突然像得到了某种神奇的养分似的,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壮大。
丹尼洛夫轻轻刮了刮沙夏的鼻子:“你会帮助瓦西里打败少校的,嗯?”
“嗯!”沙夏起身站直,“丹尼洛夫同志,请您重新下命令吧。”
“好的,沙夏,你的任务是谍报,而且只能是谍报。”丹尼洛夫双手仍旧重重按着他的肩膀,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将冷硬的指令一字一句挤出:
“接近柯宁根少校,获得他的信任,把握他的行踪,然后将他送进瓦西里的瞄准镜里。”
读报
报纸被不紧不慢地翻动着,纸张晃动的声音像乱动的猫爪,声声搔在心上。
沙夏极力压抑心中的好奇,专心刷着架在矮凳上的皮靴。今天少校回来得很早,鞋面的灰尘比昨天要重得多。
早上路米拉和安东牺牲了,沙夏从丹尼洛夫那儿得到了第一手消息。
沙夏其实不大喜欢路米拉和安东。那晚他送完瓦西里回来,不小心撞见他俩在一个土堆旁疯狂地拥吻,安东的手还在路米拉身上乱摸。沙夏很快回避了,安东却还朝他狠狠啐了一口,路米拉也附和着,嘴里骂得很难听。
但沙夏原谅了他们,他们和瓦西里一样,都是保卫斯大林格勒的战士。只是,他们牺牲便牺牲了,损兵折将的消息是一定不能见报的,沙夏只能在心里为他们默哀。
只有瓦西里的消息,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这句是什么意思?”
一张报纸递到了眼前,少校的手随意点在头版的标题处。沙夏压抑住心中的狂喜,沾了鞋油的手在外套上随便抹了两把,很自然地将报纸接了过来。
“乌拉尔的年轻牧羊人获颁新型狙击枪,”他流畅地翻译着,童声朗朗,“莫辛7。62型,配备3。5倍望远镜,是苏联制造的精良武器。”
鼓舞人心的标题旁边配上了瓦西里的大幅照片,照片上的瓦西里扛着那支刚刚到手的莫辛7。62,下颔微抬,神情骄傲,那坚毅的双眼好像在看着沙夏。
周围的一切似乎变亮了。
沙夏的心情突然轻快得像一只飞翔的小鸟,在这牢笼般的地下室里横冲直撞:
“我见过那支枪,甚至还摸过它呢!”
“是吗?”少校微一挑眉,目光并不像昨晚那么冷漠,只见他右手夹烟,很随意地支着头,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我和瓦西里很熟的!”
心中那只小鸟还在情不自禁地扑棱着翅膀,沙夏的思绪飞到了那天晚上。那晚他邀请瓦西里到家里做客,让妈妈给瓦西里做了最好的洋芋熏肉,瓦西里把一堆从全国各地寄来的信件也带了过来,在丹尼洛夫和坦妮娅的帮助下挑灯夜战,一口气回复了好几十封。
自从爸爸死后,家里还从未有过那样的欢声笑语呢。
沙夏的心已经飞走了,他是真的不想在这地下室里多待上哪怕一分钟了,他好想去找瓦西里,邀请他住到家里来,这样他就能天天见到他了,到那时,他一定要让瓦西里正儿八经地教他使枪。
“沙夏,你的德语讲得很好。”
这时,少校平淡的声音突然响起,像半空中突然出现的一根玻璃线,割断了沙夏思绪的翅膀。
“啊,没、没有……”
“是谁教你的呢?”
“是……隔壁的姐姐,”沙夏低头藏起脸上慌乱的表情,谨慎地应对着;“她读过大学。”
“嗯。”
又是一阵翻动报纸的声音,沙夏连大气都不敢出,一边用心刷着剩下的那只靴子,一边揣摩着少校接下来会再抛出什么问题。
“这句又是什么意思?”又一张报纸递到了他跟前,少校的手指轻点角落里的一行。
沙夏定了定神,接过报纸一看,紧张的情绪霎时一扫而空:
“九百八十七吨专用卷烟纸已从各地仓库发出,马合烟草的供应仍旧十分充足。”
“马合烟是什么烟?”少校仍旧右手支头,淡蓝的烟雾从他指间袅袅升起。
“是一种卷烟,要我们自己手动卷了才能抽的。”
“九百八十七吨专用卷烟纸够你们用吗?”
“不大够……不过我们还有《红星报》和《真理报》。”
一阵轻轻的笑声掠过沙夏的耳际。
“如果报纸上有斯大林的照片,那张报纸还能用来卷烟吗?”
“呃……”沙夏想了一下说道,“大概不能。”
“你抽过这烟吗?”
“抽过。”作为一个男子汉,如果说自己没抽过烟,沙夏觉得有点丢脸,而他的确也抽过一次,那是他爸爸还在生的时候,有一次喝醉了酒强迫他抽的。
“味道怎样?”
“像……腐烂的木头。”他据实以告。
“嗯。”少校站起身,从挂在墙上的大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银色烟盒,又坐回桌前。
两支带着金色过滤嘴的香烟递到了沙夏面前。
“我……不抽烟。”沙夏有点受宠若惊,那是十分高级的香烟,在苏联这边,只有将军才抽得起这样的烟。
“可以给你的朋友。”
“……好。”沙夏马上想到了瓦西里,然后是丹尼洛夫,他接过了那两支烟,将它们小心地放进衣兜。
“你翻译得很好,以后每天都来为我读报吧。”
雪
断断续续下了一天。等到这天夜幕降临时,身处斯大林格勒的德国人和苏联人,都听见了寒冬的脚步。
继路米拉和安东后,科里哥夫也殉国了,他是在跳越高楼的一处断层时被打死的。
“难以置信,科里哥夫也是老手了,”丹尼洛夫双手抱头,声音隐隐透着不安,“在那么隐蔽的位置,以那么快的速度起跳,竟会被一枪爆头……”
沙夏暗暗沮丧。他没见过科里哥夫,只听说他枪法很好性格却很怪,曾因为涉嫌通敌坐过牢,在牢里还被敲掉了满口牙齿。
现在,他死在了德国人手里,是否证明了自身的清白呢?
那两支带着金色过滤嘴的香烟,还静静地躺在沙夏的兜里。沙夏本来想拿出来给丹尼洛夫,并请求他把其中一支转交瓦西里的,但科里哥夫的死让他改变了主意——
接近柯宁根少校真的有意义吗?已经有三个狙击手被杀,他却连少校去过哪里都不知道。他甚至觉得对不起丹尼洛夫给的那半条黑面包,如果被妈妈知道他无功受禄的话……
“沙夏,慢工出细活,我们会有翻盘的那一天的,”丹尼洛夫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伸出大大的手掌往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好。”沙夏点点头。
话音刚落,又有半条黑面包塞进了手中。沙夏攥着那面包,在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收进了兜里——它们可以是一种鞭策,也可以是一种监督,敦促他尽快完成任务。
丹尼洛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