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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澹台婉玉似乎恢复了些神智,她看着那太医,煽动了一下苍白的嘴唇:“是你……”
江晚鱼闻声转过了头,正好看到澹台婉玉迷离的双目,紧盯着背对自己的太医。
这俩人认识?澹台婉玉真不赖,全天下都能找到她的熟人。
“那晚的月色很好。”太医风牛马不相及地低声道了句。
江晚鱼越发迷惑,这是在打哑谜吗?
澹台婉玉笑了一下,她从未在这个女人脸上看到过这种笑,无力的、彷徨的、自嘲的:“你一定很看不起我,是不是?”
太医没说话,澹台婉玉还是笑,自嘲的意味更浓了:“当时我没察觉出来,但现在,我明白了,你知道我不是她,所以更有理由嘲笑我……”
“是的,我那时候觉得你真随便,我甚至告诉自己,今后娶妻,绝不能娶你这样的。”
澹台婉玉什么都没说,但江晚鱼却她脸上看到了悲哀与绝望。
“不过,尽管如此,我看到的人是你,只是你,就算嘲笑讥讽,我记住的也只有你。”良久后,太医忽然低低说了句,因为声音太清,江晚鱼不确定自己到底听清了没有。
不知是催产药的作用,还是太医那番话起了效果,澹台婉玉的痛苦似乎减少了一些。
在外间等待的时候,她看着那年轻的太医,忽然道:“你人真好。”
太医不解:“夫人此话何意?”
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道:“你心里有多厌恶她我知道,但你还是给了她一个美好的梦境。”
太医脸色骤变,“夫人你……”
她放下手,赶在太医开口前道:“你和皇上之间有过什么约定我不想知道,也不会去问,澹台婉玉毕竟不是我,皇上没道理一点都察觉不到。可你的试探,你的假装动心,对于澹台婉玉来说,完全是一种残忍,再自私卑劣的人,也会有动真情的时候。”澹台婉玉刚才的眼神,忽然间让她有些心疼。
太医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或许不屑,或许自责,或许只是什么都不想说而已。
良久,他抬起头,眼睛里很平静,口吻却郑重:“我没有骗人,我的确记住了她,不管是好的坏的,只要记住,就足够了。”
她弯了弯唇:“所以说,你人真好。”
太医别过头去,她也转开了视线。
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到了半夜,产房内突然响起一声兴奋的欢呼,随即,却变成了恐惧的惊呼。
她和太医同时对望一眼,然后朝着产房赶去。
产婆的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可当她看到那个婴孩的时候,整个思维就彻底停滞了。
那婴孩小小的一团,浑身泛着骇人的青紫,不会哭也不会闹,安静得不像个活物。
她走到产婆面前,像是怕惊吓到了那孩子一般,微微倾着上半身,朝孩子的脸面看去。
产婆抱着孩子,脸上余惊未消:“夫人,这……”
她连忙竖起食指,置于唇边:“嘘——”
产婆被她这番举动给吓到了,抱着孩子一动也不敢动。
她看了一阵,安静的房内,只闻自己急促且压抑的呼吸声,“递过来,给我抱抱。”
产婆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不可以啊夫人,这孩子……”
“过来,我不想说第二遍。”
在这血气冲天的产房里,阴暗的光线下,她半明半暗的脸尤其森然,产婆抖了抖,迈着紧张的步子,将孩子递给她。
因为自己已经身为人母,不似第一次怀抱婴儿的局促,她熟练而快速地用襁褓,将孩子包起来。
周围的人都一副活见鬼的样子,连那个年轻的太医,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孩子很可爱,那眉眼都和慕容怀卿极为相似,只是那骇人的青紫色,让孩子的面容变得模糊而可怖。
她深吸了口气,坐到塌边,澹台婉玉已经昏过去了,她看着她,同样的脸容,安静之下,竟也会让人觉得亲切。
澹台婉玉昏得很彻底,没有一点意识,难道她就不想看看自己的孩子吗?
或许,她什么都知道,潜意识当中,她不想面对这一切。
就这样,她坐着,澹台婉玉躺着,房内一时间寂静得诡异。
太医最先忍不住开口:“夫人,这孩子是个死婴。”
她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扭过头,看着太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看你那么一本正经地抱着婴儿,又是诱哄,又是清洗,还以为你没看出来呢。太医在心里腹诽了一下,接着道:“死婴不吉利,您还是把他交给微臣处理比较好。”
江晚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转开视线:“我不信这套。”
太医蹙眉,还想说这么,看江晚鱼一脸漠然,只好把即将出口的话咽回去。
大概一个时辰后,澹台婉玉醒了。
可她明明清醒了,却一句话不说,连孩子的去向也不关心。
若非看到她眼里深藏的悲伤,江晚鱼只怕会认为,她果真是个铁石心肠的狠毒女人。
“不想看看你的孩子吗?”
澹台婉玉浑身一震,像是急于逃避什么一般扭过头去:“不用了。”
她的声音很嘶哑,有种砂砾的粗糙感,江晚鱼知道,这并非因为体虚的缘故,而是她为了假扮自己,故意熏伤了自己的嗓子。
值得吗?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一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孩,也许因为母亲的心比较柔软,她竟一点也不觉得怀里的死婴可怕:“不管怎么样,你终究还是看一眼吧,他不是慕容怀卿的孩子,他是你的孩子。”
澹台婉玉迟疑了以下,才缓缓转过头,看到她怀中襁褓的一瞬间,泪便落了下来。
这是江晚鱼第一次见她落泪,没有掺杂任何虚假。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再十恶不赦的人,也会有她在乎的东西。
澹台婉玉伸出手,似乎想要抱一抱那个孩子,可临到中途,却猛地收了回去。
江晚鱼没有强求,她明白,直面这一切需要多大的勇气,换了自己怕是也做不到。
澹台婉玉盯着帐顶,轻声开口,“从我怀上这个孩子的那一刻起,慕容怀卿就在我体内种下了蛊毒,我若想平安生下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取代你活下去,可是我失败了。”
江晚鱼没有接话,只静静停着。
“我努力过,真的,我只是想给孩子一个生存下去的权利,其实你以我的身份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是真心爱你的。”
江晚鱼冷笑了一声,真心爱自己?慕容怀卿那根本不是爱,是占有,是强夺,是内心的嫉妒与不甘在作祟。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得到属于奚成壁的一切,在他眼中,她根本就不是个人,而是一件用来炫耀发泄的物品。
心中虽反驳了澹台婉玉的话,但她还是保持缄默,一语不发。
“江晚鱼,我嫉妒过你,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甚至现在,我也嫉妒你拥有的一切……”她确实是个不掩饰自身恶习的人,哪怕此刻都气息奄奄了,眼中竟还能爆发出强烈的妒恨来,江晚鱼笑了笑,伸手为她掖好被角:“不被人嫉妒那是庸才,我很高兴能得到自己的嫉妒。”
澹台婉玉闻言,狠狠咳了两下:“江晚鱼,活该我比不过你,你确实很好,很好……”
她起身倒了杯水递给澹台婉玉:“好不好,只有真正接触了才知道,我其实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完美。”
澹台婉玉看了眼水杯,没有去接:“我努力模仿你的一切,甚至不惜丢弃自己的灵魂,有时候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到底是谁。”
“每个人在这个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模仿只能模仿到表面,而无法真正取代精髓。”
“所以我才被拆穿了,是吗?”
“那倒也不一定,或许换了人,你就能成功了。”
澹台婉玉自嘲一笑:“那个男人,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我明知他给的那些温暖不是给我的,可我还是沉迷了,我想,如果能以你的身份,一辈子和他在一起,那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我甚至想要告诉他慕容怀卿的所有计划,帮着他,来对付我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因为他真的很好,对我很好,那种好,让我可以为他做尽一切,不惜代价,可是……”言及此处,她突然顿住,浑身如筛糠般颤抖不停:“我现在才知道,那些所谓的温暖,所谓的爱护,都是假的,他冷眼旁观,我却傻乎乎的信以为真,可我还是觉得庆幸,虽然那些给予都是假的,但感觉却是真的。江晚鱼,你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一切?凭什么可以得到他?你知道求而不得感觉吗?知道为了活下去,必须不择手段,违背良心的感觉吗?你知道吗?”
手中的水已经有些凉了,江晚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