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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铁刺已经没入大半,乌佳馨额上尽是淋漓的汗水,她不忍地别开眼。
虽然自己不是施刑者,但如果她不自作聪明,安排乌佳馨跟随戏班一同离开冀州,那她今日也就无需遭受这样的痛苦。
慕容怀卿说她心硬冷血,她一度也这么认为,可此刻看到这样的景象,原以为能够保持镇定冷静,却随着乌佳馨因承受不了巨大痛苦而变得越发频繁的呻吟,精神也开始趋于崩溃。
当乌佳馨一声凄厉的哭嚎骤然响起时,她大步走向慕容怀卿,从他手中夺过药碗。
慕容怀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江晚鱼能看出,他在期待,那堪比夜空的黑眸,宛若一个令人恐惧的噩梦。
她将那碗红花凑到鼻端,那浓郁的药味,几乎刺得她眼睛生疼。
要做这样一个决定,就如同要了自己的命一样难受,慕容怀卿知道自己有多么在乎这个孩子,可他偏偏要夺走她在乎的一切。
她的憧憬,她的自由,她的爱情,甚至她唯一的珍宝。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他,他可以杀了她,却不能逼她放弃她最重要的东西。
她的孩子,她期待了许久的孩子,无数个夜晚,她都在梦中,梦见了那个小小的,拥有和奚成壁一样温暖眼眸的婴儿,他咿咿呀呀地挥舞着手臂,口中含糊地叫着爸爸妈妈。
几乎要捏碎手中的瓷碗,天知道她下这个决定有多么艰难,她真恨不得就此死去,这样就可以不再对面这两难的境地。
巨大的脆弱,如潮水般向她袭来,她觉得自己已经淹没在这一片洪流中,快要窒息。
看着她眼底剧烈的挣扎,慕容怀卿并未催促,他喜欢她走入绝境时的这种悲伤,那种即便高昂着头颅,也看不到光明的绝望。
太要强的女人不好掌控,他对她,潜意识当中有种忌惮,总觉得她像是一只幼兽,之所以没有露出锋利的獠牙,是因为她还没有长大。
他不能给她长大的机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将药碗举起,药汁还未入口,她便似乎已经尝到了汤药的苦涩,腹中阵痛如绞,漫天的黑暗将她笼罩。
真的要这么做吗?如果一辈子都回不到京都,如果一生一世都无法再见到他,那么,这个孩子,就是自己唯一的寄托,孩子如果没了……
不,不能没有孩子!这是她和他的骨血,比生命还在重要的存在啊!
她的脑中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大叫,放下药碗,放下药碗!
可身体却又死死抓着药碗,一刻也不肯放松。
这时,一片诡异的安静中,传来乌佳馨微弱的声音:“不能……不能喝……”
那声音,将江晚鱼从混乱的思维漩涡中拉了出来,她大喘了几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与绝望,都吐出来一般。
微凉的空气中,再次传来乌佳馨时断时续的声音:“我答应帮你,是我心之所愿,算不得牺牲……即便我今天死了,那也与你无关,你若打掉孩子,就是让我死也不安心,就算……就算我活下来了,也是为了赎罪……我不想这样……”
乌佳馨并没有说什么振奋人心的话,她的声音,几乎一出口,就散落在风中,可江晚鱼,却渐渐放下了手中的药碗,眼神也从慌乱,变得清明。
“孩子的生命属于你,我的生命属于我自己,我不要你的救赎,也不要你的愧疚……因为我……并不是为了你。”
不是为了她,那为了谁呢?
乌佳馨不说,她也不问,但她们彼此心知肚明。
慕容怀卿眉心微蹙,事态的发展,似乎偏离了他的预期。不过他什么也没有做,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只是在观摩一场好戏,江晚鱼时演员,而是只是观众,无权干涉故事的发展。
看着手中黑漆漆的汤药,江晚鱼低声问:“你确定吗?”
“我说了,这不是为了你,你无需对我心怀怜悯。”乌佳馨的声音虽微弱,语气却十分坚定。
“好。”江晚鱼点点头,没有一丝犹豫,扬手便将手中汤药泼洒在地。
她丢掉手中的空碗,扬起下巴,笑得轻快:“这就对了,有什么好犹豫不决的呢?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孩子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既然没有第三条路好走,那我自然要选择对我来说伤害最小的。”她看向慕容怀卿,眼中有一丝嘲讽:“你说我心硬,那我就硬给你看,从现在开始,乌佳馨的死活再也与我无关,要杀要剐那是你的事,用这种残忍的方法来折磨一个无辜女子,我想你心里也不会很好受吧。啊,我说错了,像你这种人面兽心的人,又怎么会难受呢?说不定,你正乐在其中呢。”
她的讽刺如刀,刀刀致命,没有哪个姑娘的嘴像她这么恶毒的,她看似不经意的讽刺,总能准确戳到人的痛处。
慕容怀卿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眼眸中,却骤然多出了一道伤口:“你原本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第三条路?”江晚鱼笑得越发讽刺:“你说的是死路吧。”
“不是,我说的……”
她打断他:“慕容怀卿,在我心里,臣服于你就是死路!”
一句话,把他堵得死死的,他涩然一笑:“江晚鱼,你别后悔。”
她看也不看他:“你放心,我做什么事都一往无前,很早以前我就没有退路了,没有退路,自然谈不上后悔,这句话,你还是留给自己为好。”
“你说得没错,没有退路,就谈不上后悔。”慕容怀卿在心底加了一句——我们都一样。
虽说已经下定决心,取孩子而舍乌佳馨,但看着那受刑画面还是难以忍受。
这是自己欠她的,也是奚成壁欠她的。
闭上眼,还没来得及将外界影响摒除,就见一大群人朝这边涌来,跳跃的火光映照出了这些人的衣袍。
江晚鱼不认得他们,却认得他们的衣服,这其中,有朝廷官员,有淳羌来使,还有各地藩王。
他们个个神情焦灼且激愤,其中一人加快步伐,冲到慕容怀卿面前,大声质问:“武宣王,你为何封锁城门不让我们离开!”
慕容怀卿表情很冷,他看着面前的男子,就像在看一只蝼蚁:“周世金,你有什么资格,对本王大呼小叫?”
名为周世金的男人愣住了,半个时辰前,这位温文尔雅的武宣王爷,还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声周参将,笑容亲和,态度诚恳,此刻却翻脸不认人,当众拂他面子。
男人面子受损,气得脸红脖子粗:“武宣王,好歹本将也是从二品参将,你竟敢如此无礼!”
慕容怀卿没有理会他,好似自己眼前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一样。
男人大怒:“慕容怀卿,你不就是一个外放藩王么!论品轶,你根本什么都不是,等朝廷撤藩,看你还怎么耀武扬威!”
江晚鱼暗道不妙,今日的婚礼,本就是慕容怀卿的一个计谋,他撒了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网在其中,她虽不知他的目的,但也明白,他将这些人困在城中,必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周参将提及削藩,触了逆鳞,怕是不会有好下场。
刚在心中分析完毕,就见一道冰冷寒光,自慕容怀卿袖口闪过,速度快如闪电,几乎那抹光泽还未完全消失,周参将的人头,便已经和身体分了家。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那些之前还叫嚣着要找慕容怀卿讨说法的人,一见此景情,纷纷向后退了好几步。
与此血腥暴力场景不相符的是,红衣衬托下俊朗秀美的男子,竟面朝众人,温文而笑:“诸位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要将诸位强行留在这里。”
大家似乎很紧张,他们本就是来讨说法的,现在慕容怀卿准备告诉他们真相了,可他们突然不想听了。
但慕容怀卿不打算给他们退缩的机会,脸上笑意越来越大,声音却越来越冷:“本王今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囚禁各军部将领,除掉倒戈朝廷的藩王,控制兵力,一举南下。”
有人忍不住惊呼:“你要造反不成!”
慕容怀卿大笑:“造反?本王何须造反,这一切本就是属于本王的!”
江晚鱼觉得慕容怀卿疯了,想权利想皇位想得思维都不正常了!
似乎能听到她心中所想,慕容怀卿蓦地转向她,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江晚鱼,本王曾问过你,你有过求而不得的时候吗?有些东西,它原本就是你的,可人们却认为它是另外一个人的,你恨不恨,怨不怨?本王恨过,也怨过,但本王知道,再恨再怨,也拿不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本王很喜欢你说过的一句话,命运,只掌握自己手中的,本王生来命就不好,可那又如何,既定的命运,终将会回到本王的手中!”他凑近她耳边,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