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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经理半瓶叉零便已喝得赤耳面红,坐在他旁边负责酒店楼面的S经理也早就半高不高地进入了恍惚状态,汪顾为了不让人逮着空子灌自己酒,一个劲儿朝桌上大菜发动攻势,挑鱼刺,剔骨头,看起来真的很忙很忙。
“汪小姐,我们中餐厅最近换了新主厨,不知道师董前几天有没有对您提起我们的饭菜质量如何?有没有什么意见呢?”
汪顾学习期间,师烨裳大多在房间用餐,从医院出来后,她唯一一件行李,就是半纸箱子文件。所以她有的是事情做,甚至可以说相当忙,忙得根本没时间下楼吃饭。汪顾发现师烨裳就算没带随身行李,也依旧每天一身新,后来看客房部的人日日早上十点来取师烨裳的衣服去干洗,这才想通人家有钱人都是四处为家的,随身用品哪儿都有,如此推断,她们住的这间房应该是被师烨裳长期包下来,作短期度假落脚处的,这就难怪她会那么熟门熟路,连液晶电视上哪儿哪儿有个光点都知道了。
汪顾心念着你想知道她对餐饮质量的评价,问她不就得了,跑来问我,我怎么知道…可汪顾还是抬起头来,礼貌笑道:“师总没对我说起过,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满意的。”她都几乎没味觉了,吃什么都一样,你给她往饭里撒一斤盐,只要盐粒子化得匀别硌她牙她肯定也没意见。
五分钟过去,七分钟过去,九分钟过去,师烨裳没回来,洗手间里也还是没动静。汪顾的膀胱又快憋爆了。
这里不是师家会馆,这里的情况她还不很熟悉,这里更没有一个姓钱的美人为了解决她的生理需要特意给她开小灶,汪顾天昏地暗地觉得自己再憋下去肯定得憋出潴留症来,于是也管不得三七二十一,按着社交礼节朝在座列位鞠鞠身子道了个歉便急不可耐地快步走出门外。
一出包厢,汪顾左瞧瞧,往右瞧瞧,愣是没看到半个服务员,手机恰好整点报时,汪顾掏出来一看,也难怪没人,十点,正常的饭店这会儿都该打烊收工了。没办法,自己找吧,就算这层楼没有,下层楼也还是会有的,实在不行,一楼大堂边的那个厕所她还知道在哪儿。
汪顾侦察队小队长似地猫着腰在楼道里走着,猫腰不是她愿意,实在是憋得难受,不猫不行。多年的在外用餐经验告诉她,一层楼的厕所,不在中间,就在两翼,她是从东翼楼走出来的,一眼到底尽是包厢门,所以厕所肯定在西翼,她曾经想买个很大很大的房子,现在不想了,房子大了上个厕所都得骑单车去。“有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看到红男绿女的荧光标牌,一头扎进去,随便找了个隔断间,关门,腰带一解,扎马,哗啦哗啦,直把长江泄洪的气势也比下去。
解决完,她舒爽地叹了口气,“此事古一绝,堪比高潮…”遂胜利返航。
长长的楼道中间有一片落地玻璃,从中可以俯视月夜下的崇山峻岭,适才她着急忙慌,顾不上风雅,这回爽够了,路过时好心情地驻足立定,两手插兜,看风景。
师烨裳正好从电梯间走出来,迎面就是汪顾摆着李白的站相,脑袋成四十五度角文艺地望向天底明月,捂着嘴默声笑够,她正了整脸色,“汪小姐真有闲情逸致,出来醒酒吗?”
汪顾听是师烨裳声音,猛转回身,“抱歉抱歉,”她镇定地把手从裤兜中掏出来,“我出来接个电话。”
“哦?”师烨裳挑眉,慢步走到她身边,面朝窗外,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上已经淡去的淤青,“我怎么记得这里是信号盲区,现在不盲了吗?”
“啊?这个…”汪顾好容易撒个谎,没想却被人拆穿,条件反射地去掏裤兜里的手机,一看,信号满格,盲个屁。
师烨裳奸计得逞,低着头笑得两肩直抖,汪顾原本被她气得暴力冲动满点,可一见她笑,再大的火气也灭了,心里顿时软得像一滩粘了呼哧的黑芝麻糊,红着脸,舔舔唇,汪顾坑坑巴巴对她解释:“我…我其实是出来找洗手间的…里面那个被人占着。”
“这几天辛苦你了,我准备开那瓶LATOUR 1961为你庆功,不知道汪小姐有没有兴趣。”师烨裳笑完,又将目光抬落窗外崇山的轮廓,双臂交叉横抱在胸前,不等汪顾回答,她继续道,“你先回房吧,我到里面交代一声,酒已经在房里了,酒具也都在,汪小姐的醒酒技法我见识过,它就拜托你了。”
汪顾一听“拉图”两个音节,霎时腿软,忙不迭点头应下,奔也似地走向电梯间,心情澎湃到无法自已地一路向北,回到客房楼,打开房门,见到几个服务员正在为两间房开夜床,她嘴上说着麻烦你们了,溜溜贼眼却满房间找酒,生怕哪个手欠的人顺手牵羊拿走那瓶酒王,或者失手打翻了它。
“汪小姐,晚上好,酒和酒具都在您房中,如果您需要冰桶的话,我们立刻给您送上来。”
一个笑意甜美的小姑娘抱着汪顾房间浴室里的换洗篮走出客厅。
“多谢,”汪顾匆匆往房间走,边走边问,“现在几度?”
小姑娘回答客房恒温二十三度,汪顾这才发现自己因为高兴过头,问了个多余的问题,这种美其名曰总统套房的暴发户套房都是一年四季,一天二十四小时的中央空调,室内有控温系统,可控温域二十二到二十五,如果客人不去调节,则默认为二十三度。“那就不用冰桶了。”
从来师烨裳喝红酒也没见她冰镇过,又不是香槟,本就没有冰镇的必要。
汪顾进房,一眼发现被两个单人沙发围在中间的椭圆茶几上放着个酒篮,酒篮里斜摆了三瓶酒,瓶身都用白色餐巾裹着,瞧不见酒标,没法认出哪瓶是酒王。她猴急地随便拿起一瓶,抽掉餐巾,酒标显示,拉图1961没错,但不是汪顾印象里两小无猜初相见的那瓶。这瓶酒标新,封口也新,看起来是换过瓶的老酒。再拿起一瓶,不是拉图1961了,是拉图1959,当然也是酒王,但不如61,汪顾激动得两手颤抖,在她前半辈子里,想都没想过能把两支酒王拿在手里。可激动归激动,汪顾心心念念的还是那瓶让师烨裳从要送她的一堆好酒抽出的那瓶陈标拉图1961。
第三瓶,汪顾抖着手拉开餐巾,果然,就是。但与上一瓶不同,这瓶是双标。
面标是汪顾印象里那张陈旧酒签,背签却是张新的,蓝色的,便签纸,上面有一行极尽华丽的花体英文:Happy 29th Birthday to my Yeesun。
72——军——
入夏后,师烨裳又穿起袖摆宽敞的白色唐装,袖口两折,露出内里黄金色的丝绸底,五指交缠腹间,两臂搁在深紫色沙发扶手上,不做任何动作,也不说任何话,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也让人觉得她是一个极其生动的人。
汪顾喝了混酒,脑袋渐渐难复清明,不遮不掩的视线就这么盯在师烨裳脸上,关于酒王酒价的事,反倒不怎么关心了。“师总,今天是您生日?”喝完那瓶被她最先醒起的LATOUR 1959,她忍不住问。
师烨裳坐在汪顾正对面,翘着二郎腿,静静望着醒酒器里的红液,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点点头,“嗯。”
“祝您生日快乐。”汪顾平时显不出来,但一喝多就有些半吊子,酒杯端起,她不等师烨裳举杯便径自一口闷掉杯中酒。放下杯子,她在师烨裳诧异的目光中着手去解自己手上的玳瑁环,“师总,我是小职员,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送给您,这是我奶奶让我从小戴着说是能保平安的手环,送给您,希望您一生平安。”说着,她起身将手环递到师烨裳面前。
师烨裳明显被她这种举动吓到,“这”了大概两秒才伸出手去接那份看起来只是一个黑色小环的生日礼物,“这不好吧?是你祖母送给你的东西呢…”
“我奶奶说,我到十八岁就可以脱下来了,”汪顾摆摆手,坐回原位,边替自己满酒,边说:“但我小时候,小升初考试考砸,排名一下从省重点跌到市重点,当时谁也没怪罪我,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关房间里拿起裁纸刀就想割脉,结果袖子撩起来,一看见这个手环,我就软了,因为奶奶希望我活着呀,我怎么能这样死了,且不光奶奶,爸爸妈妈都希望我活着,爷爷临终还给我留了封信,让我识字以后看,上面其实就几个毛笔字,汪顾我孙,保重身体。”汪顾说得没心没肺,满不在乎,好像人活着本应如此,她一点儿也不特殊,话里话外甚至还隐隐透着青年人对老一辈各种习惯的不理解。
可她的话到了师烨裳耳边,怎么听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