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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这般说来,岂非叫我放下与她的一切?放下与她枯骨在冷寂渊底数万年的相处,放下与她男子身处的欺骗,放下与她战神之身的缱绻欢喜,这怎么可能!怎么又……能呢!”我愈说愈见酸楚,扑过水镜之面,想要碰触与她,想要止住她那恍若不竭的殷红血色。
她看起来那么痛,我怎么能忍?
“心结难渡,是耶非耶,皆是正理。也罢,随你去了。”他苍然一叹,空响的悲悯弥漫而来,“一切因果之数,皆已算不清缘由了。只不过,无论你想怎么做,或者又怎么做,这一旦做下,便是因。秦时欢本为因果之命,所有的因和果,她都将承受其中。你一旦造因,那么随之而来的后果,也将由她承受,你可想了清楚?”
我贴着冰冷的水镜,触眼所及,是她撑不住的身子倒了下去,挣扎了好半响,才依着手中的赤红窄剑,撑起了半拉身子,低垂的眼眉被散乱的银发尽数遮掩了。
我想起那时在地利苑等她的时候,心底空旷的可怕起来。
我好容易等得她回来,我一点儿也不想与她分开,一时一刻都是不愿的。我更不愿的,是她受到任何的一丝伤害和痛楚。
“如果我的妄念除却,可以让她欢喜得太清顾承,可以不经历冷寂渊底的万年离别,可以没有青叶城的杀戮,亦没有在重逢之后的再度生离死别,那我愿意去舍弃对她的这一份妄念。”隔着水镜抚上她的身形,我强忍着即将崩溃的情绪,一字一顿地迸出了这些话来,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眼底深处的那一抹刻骨为痛的殷红之色。
“那你唯有以这并不完全的天命之身强摄出万生之力,去扭转她所种下的因果轨迹,这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任何人都不能预计,你可还愿意这样做?”
“我的选择从来就只有一个,无非也是这妄念之中的一个罢了。”我轻然一笑,忽然觉得有着一丝可笑,但同时又觉得有着那么一丝安慰。至少里,我遵从了我所有的心有所念,也做到了最后。
唯一,大约不甘心的,是她,没有我所期望的那般在意我罢了。
那是她的选择。
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既因此而起,由此结束,来去一场,因果成空,也未尝不好。”轻挽起唇角,我释然一笑,最后极尽眷念地抚着水镜里无法触及的她,溘然轻言了最后一语。
“好。”
他一声应承,苍老的音色从四面八方涌来,我放任了接踵而来的灵机侵蚀,在一片彻头彻尾的空茫感觉里,我奉上了想要改变秦时欢命运的决心,交付了我的所有。
这沉重而又虚浮不定的世界,终于安稳地落了下来。
卷一番外卷之第一章
“混沌初开,天地为茫,天命为主,地脉为辅,是为始终。始终轮回之径,有论方圆,实为因果互通之境。”我从一睁开眼,并不清楚心底这浮起的一段话语所指为何,只知晓,我的一身形态,与环绕视之的它们是不同的。
它们或有飞翼双爪,尖喙彩雉;或有长毛披散,四肢着地;或有身长数里,蜿蜒盘附,而我,仅是小小的一团,粉嫩的肌肤吹弹可破,四肢蜷缩在身前,平静地透过清明的天地初生的混沌灵机结界看着它们。
它们眼眸不同为色,皆尽带着臣服敬仰的神色跪伏与我,一条修长的身形踏过它们自行让开的一路行径,眼眉含笑地俯视着我。
许多年后,我才可以一方名词称之他为命运。而它们,则是最初于掌控万物灵机的神兽。
“我原以为会一直孤单,倒不想混沌之境并非无情之物。”他轻抚着我身外的混沌结界,温顾而悲悯的看着我,一张清颜明媚里透着欢喜,轻叹而道。
这副容颜让我记了很多年,也追了很多年,以至于在我渐长的时光里,第一次遇见太清那张容颜时,便停下了所有的脚步。
命运在说完这句话后,便随风化了身形,一阵了无烟尘地散了去。
我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里。
在结界里不知沉睡了多少年,再为醒来的时候,守护在侧的依旧是无数的神兽。
这些神兽所饲之力,不外乎风云流水,山林草木,各自为机,各具形貌,多数为灵机附存之地不得离去,亦有少数灵机强大之辈,能够脱离一段时日。比如眼前的一头龙首鳞甲披覆的四肢巨兽,一尾末处生出分叉,好似了双尾一般。
它所掌具的便是嗜杀之心。没有形具的万物灵机之体,是不受束缚的。
大约是这嗜杀之心惹起了它的好斗之意,它见我醒来,便冲了过来,呲牙低声一吼,露出争斗之意。
我咯咯一笑,幼儿的形态好似生长了一些,有了人类三四岁的模样。这一伸手就探出了混沌结界,一抓就揪住了它的犄角,戏弄意下,翻身落在了它的背上,抓着它的犄角任凭它如何跳动撕撞,一直再没松开过手。
这样它一路带着我翻天覆地窜着,不是撞上巨大的山脉,就是冲入幽深的海底,在密林中剐蹭,在沙海中绞腾,都未将我甩下身来。不知闹了多少岁月,它终于疲倦,我亦庆幸这混沌之身是如此强悍,竟也将一路撑了下来。
我给它取名猰貐,它亦乖顺地服从了我的话,背负着我往回行去。
这一行,一切就在遇见太清的那一刻静止了。
那时,太皓正带领着一群人游猎普通走兽为食,太清远远跟在行伍末处。诸人看见飞行的猰貐时,皆尽警惕大作地变幻阵型,乱箭向猰貐射来,而太清亦在归行的途中,惊仰起了脸。这一张脸,我在沉睡的时光里惦记了无数次,如何能为不记得?
猰貐不肯放低身子任由他们射杀乱刺,本就嗜杀的心思更加浓烈迸发,全然不顾我的阻止,血盆大口地撕咬着这些半神之人。
那张容颜轻眉眼下的濯雅温顾,使我在猰貐的背上再也待不住,一个撒手,就从猰貐背上重重地落了下去,可我到底还是个三四岁的孩童模样,虽是有混沌之力所在,却是从未走过一步,一时跌落,竟再难为协调身体站得起来,而这时白芨一族的半神之魔亦是赶到,两厢厮杀之间,白芨趁机将我偷偷带出,未过多久,太皓与太清亦是赶到。
这就是我和他们三人的初次相遇,而我,也从那时有了自己的名字。
时欢。
这两个字,是太清写出来的。
白芨救出了我,太皓出于对白芨第一眼的情愫暗生,表面上是应了白芨顾养与我的做法,暗地里则是一直想为利用我的力量。
白芨想不出如何叫我,太清却在我一直不落的眼眸里,悄无声息地写出了这两个字。
不知是因为这张容颜,还是因为这个名字,使我更加地想要亲近与他,在逐渐长成的时光里,将他一直认为了是那个与我说了第一句话的命运之人。
我是被缚魂索圈住颈项长大的,可是这并不影响我对太清生出的万般亲近,这使得白芨很是介意,明明是她救下我的,而我偏就喜欢与太清玩耍。
太清沉静而静雅,多数的时候,喜欢一个人与我说话。一般都是他说我听。我不知是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开口,总觉得这样听他讲着那些细碎琐事,就很是满足了。
直至某一日,白芨哭着跑过来,抱着我压着声音道,“丑八怪,我怎么就会那么在意你呢!”
她叫我丑八怪,是因为那时我既不说话,亦在长成的过程里生了很长的毛发遮住了全身,唯有一双可算清眸的眼能视人。终日里,我只在暗无天日的洞窟里等着他们来,白芨来时我很开心,太清来时我就更加开心,而太皓来时,多半带着不同的半神之人与我持剑对练。于我,其实这也算是一件不错的事,至少,在来日里,我的一身技击征战之术,与我带来了不少益处。
太皓这个人,我不喜欢他,但在当时,不得不听他的命令,只因为他手中那条缚魂索。
白芨的突然言语让我惊然不解,并不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可就在那时,太清看到了这般画面,也听到了白芨所言。
在我无辜不解的神色里,太清张了张口,好半响里才叫了白芨出去。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就听得太清立在白芨面前,对着她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后面的话在我听到这一句时被心底陡然轰鸣放大的心跳声遮掩了,我无法再面对他们两人相对而立的画面,飞也似地逃了出去,愈跑愈快之下,我的身体火灼一般地滚烫了起来,周身泛起烈烈火焰,渐渐地烧透了我的身体,蔓延了无边无尽的火海浓焰,一直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