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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齐,我留了一盒桂花蜜给你,就放在乾清宫御书房的书架上。天下的水总归一源,每当你将这蜜汁糖水放在唇边细饮,便能感受到我的气息,仍旧在你身边。而我,带走了你没来的及换给我的龙凤金镯,就让它替你,陪我度过余下的日子。
从此,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凤殇(三)
“皇上,娘娘午时的药煎好了。”
已是御药房司药的丁香,穿着特制的紫色官服,静悄悄地将钱皇后的药端了进来。朱祁镇放下手中的正在批阅的奏折,往床榻处看了一眼,锦绣华丽的帐幔中,钱皇后安稳阖目睡着,看去与平日无异。只是她愈加苍白消瘦的脸,昭示着她的生命正在缓缓流逝,不可挽回。
朱祁镇叹了口气,“将药先放下吧,等皇后醒了再喝。”说着,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丁香身上的官服,“这紫色的官服。。。。。。你穿着,很好看。。。。。。”
丁香抿了抿嘴角,她怎会不懂这位皇上的心思。谭大人不辞而别,本以为脾气暴躁的朱祁镇会大发雷霆,谁知,他听说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默默沉默了许久,接着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命丁香接管了御药房。只不过,他额外命内府司替丁香重新改制了官服,颜色、花式都任由她挑。在外人看来,皇上是给了她这个新上任的六品司药无上的荣宠,其实丁香自己明白,皇上只不过是想要尽量避开任何有关于允贤的回忆罢了。说到底,还是,情之所钟,不能相忘。
“咳咳。。。。。。”神思游荡间,皇后已经醒转,她费力支起上半身子,“是丁香来送药了吗?那便拿进来吧。”
丁香看了一眼朱祁镇,见他没有意义,便将碗端到皇后床边,和如香一起扶起皇后。皇后眼下真的是虚弱透了,大半身子的重量,几乎全是倚在如香身上;手腕枯瘦,青色的血管根根可见。想起从前那个坚强,睿智的皇后,丁香的眸中也是不由自主的有泪光闪动。
“咳咳。。。。。。这药好苦啊,”钱皇后皱着眉,看着喝了一半的残药,“剩下的倒掉也罢了。。。。。。”
丁香悄悄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挤出一丝微笑,“娘娘真是越活越年轻了,竟然耍起小孩子脾气,不肯喝药?那奴婢是不是应该去找个糖人儿来,唱着儿歌,来哄娘娘喝药呢。。。。。。”
钱皇后“噗嗤”一笑,灰白的脸上泛起了丝丝红润。
“你这个丫头,倒是越发的油嘴滑舌,在允贤身边,再也不学些好。不过话说,这么多天了,怎么不见这丫头来瞧我?”
朱祁镇的心骤然抽在一起,一阵搜肝刮骨的痛。允贤。。。。。。你现在在哪,今生是否还能相见。。。。。。
“大人她。。。。。。”丁香低下头,生怕自己的神情撕破了这众人一同编织的谎言。
“大人奉刘院判的命令,出宫去寻一味珍贵的药材,怕是要等几天才能回来。。。。。。”
“真的?”
丁香拿出手帕掩在口鼻之间,假装打了个喷嚏,实则是掩饰自己颤抖不已的双唇。
“当然是真的,程村霞也去了,这几日,不也是不见踪影。”朱祁镇接口道,“好了,丁香把这药碗留下吧,朕来喂皇后喝,你先下去吧,等下再来收药碗。”
丁香和如香退出,内室之中只剩帝后二人。朱祁镇轻轻搅动碗中的黑色液体,是不是发出碗壁和汤匙碰撞的清脆声。
“来,把药吃了。”朱祁镇舀起一勺药,送到皇后的唇边,皇后痴痴地看着朱祁镇棱角分明的脸,此刻被白色的蒸汽熏得有些模糊,却也多了几分温暖。
朱祁镇见钱皇后没有反应,以为她怕苦不肯吃药,便赌气似的皱了皱眉,“你怎么这么不听朕的话?小心我。。。。。。”
“怎么样?小心我弹你的脑门吗?”钱皇后忽然笑道。
朱祁镇愣住了。
小时候,他,还有祁钰,还有钱皇后,实则算是一起长大。钱皇后虽然比祁钰年纪还小,但自幼便很端庄懂事,孙太后常让她带着他们兄弟俩。少时的男孩子总是很顽皮,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也决计不肯乖乖吃药。钱皇后便吓唬当时的朱祁镇,说是如果他不肯乖乖吃药,就去告诉太傅大人,让他弹朱祁镇的脑门以示惩戒。那是的朱祁镇,最害怕的人便是那刻板而认真的太子太傅。迫于“淫威”,捏着鼻子喝下药后,他朱祁镇奶声奶气地威胁钱皇后,“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弹你脑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哼!”
儿时的岁月,总是最单纯无忧,却也过得最快。不经意间,曾经一起玩闹的三个人,一个,英年早逝;一个已是油尽灯枯,静待花落。只剩得他孤身一人,在岁月无边的苦海中,翻覆挣扎。世人皆道皇帝万岁,岂不知,若真是一个人活了万岁,眼看着身边的亲近之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去,那是一种,比钻心剜骨还要残忍的惩罚。
“小时候的事,皇后还记得。”朱祁镇温和地笑笑。
“皇上,”钱皇后突然神色严肃,牢牢地抓住了朱祁镇的手,“其实臣妾从那时起,便向诸天神佛许下心愿,一生一世,只愿追随在你的身边,若能得偿心愿,臣妾,愿折寿,以报恩典。”
☆、凤殇(四)
转眼即是八月中秋。金桂飘香,月满中庭,本是欢聚团圆的日子。可是钱皇后的身子,也若被秋雨吹打的衰叶,即使强提精神挂在枝头,终究是坠落之期不愿矣。
月上枝头,皇宫里一片灯火通明。钱皇后坐在坤宁宫中巨大的梳妆镜前,仔仔细细地描摹着脸上精致的妆容,不肯有一丝疏漏。
如香端着一个首饰盒,呈到皇后面前。钱皇后微微望了望,笑道,
“这满盒的金光灿灿,晃得本宫直眼花,都不知道带哪个好了。”
其实再好的胭脂,也掩盖不住皇后此刻面色的苍白。如香忍了忍眼中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娘娘国色天香,带什么都是好看的。”
钱皇后抿嘴笑笑,忽然眼前一亮,片刻间便下定了决心。
“本宫便带这支鸾凤步摇吧。”
鸾凤步摇,镂金镶红宝石制成,雕刻成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凤口中衔着一条金色绦子,绦子底端缀着两颗圆润的东海珍珠。插在发上,衬得钱皇后凤仪端庄;红色的宝石光映在脸上,倒是显得她气色好了不少。 妆罢,皇后扶着如香的手,颤颤巍巍地向奉天殿走去。未及出门,朱祁镇一身赤金龙袍,英武俊朗地站在殿门口。
“皇后如此盛装,连大婚时带的步摇都插上了。可否赏小生一个薄面,让小生搀皇后上殿。”朱祁镇戏谑的话语,缓解宫中不少哀伤的气氛。
朱祁镇抖了抖衣袖,如戏台小生一般,伸出手臂,上身微曲,伏在钱皇后面前。钱皇后“噗嗤”一笑,头上的鸾凤步摇映着烛火,熠熠生辉。
“这恐怕于理不合。按照规制,母后尚在,臣妾应该站在皇上身后半步处远的地方才合适。”收起笑靥,钱皇后依然不忘“卻撵”之德。
朱祁镇没有多言,上前一步,径直拉起皇后的手,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你我是夫妻,”朱祁镇声音温和却坚定,“本就应该站在同一个地方。”
朱祁镇握着钱皇后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帝国的制高点。地上所铺赤色盘龙绣毯,踩上去软绵绵的,似乎有种华丽到不真实的触感。漫长一路,恍若一生。思绪飘忽间,朱祁镇仿佛是回到了大婚的那一天。那一天,也是这般,赤色绣毯一铺千里,鸾凤步摇映着娇羞端庄的美人面,纵然是没有男欢女爱的悸动,见到钱皇后身披霞袍的天人之姿时,一股爱怜崇敬之意,也是由衷地生出来。这风风雨雨的一路,也多亏了她,一直温情的坚守,与陪伴。
途行一半,钱皇后似乎体力不支,手心里冒出了潮湿的倦意;单弱的身子也微微摇晃。朱祁镇急忙停下脚步,悄悄在她的耳边问道,
“皇后可是不舒服?是否要下去休息?朕可以一个人走完这条路。” 皇后深吸了几口气,擦了擦额角密密麻麻的汗珠,稳住了身形,朝朱祁镇笑着摇了摇头。
“臣妾没事。臣妾要陪着皇上,走完这条路。”
这是我最后一次陪你了。以后,不管可不可以,你都要自己走完剩下的路。
太子朱见深,跨上一步,在得到了朱祁镇的同意之后,站在了钱皇后的身边,托住了钱皇后的另一只手臂。
“母后,儿臣要陪父皇,母后,一直走到终点。”
还好,你还有深儿,还有。。。。。。允贤。有他们在,我也能走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