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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身后的动静,朱棣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严厉道:“我再说最后一次,你我的生母是一名婢子,在刚生下你就落江身亡。而大行皇后马氏,才是你和我的母后。至于那个蒙古女人,她什么也不是!”
不敢相信他听见的,朱橚愤怒反驳道:“若什么也不是,四哥为什么要私密探查了一年多,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她葬在凤阳!”
朱棣闻言后背一僵,下一瞬却遽然转身,一把提起朱橚的衣襟,盯着他愕然的眼睛,一字一字无比清晰的从齿缝呲出:“蒙古人是我大明最大的仇人,我朱棣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将他们一举消灭,所以你不要给我说什么蒙古人!我不论你心里怎么想,总之从此以后,你我的生母是蒙古人这件事,决不能让人知道,你也不许再说一个字,知道了没?”
说毕,见朱橚没有一丝反应,朱棣双手一甩语气加重道:“你知道了没?”
朱橚让一下摔到了地上,还不及起身,兄长又咄咄相逼,他便也不起身,瘫在地上:“四哥,我知道这件事若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是我只是想看她一眼,祭拜一次,也算我对她仅有的报答。”
朱橚话说的含糊,语气却甚是落寞,朱棣又怎会不知朱橚心中的想法。她走时,他三岁多,依稀还有一些印象。而朱橚却还在襁褓中,自然无任何印象。不由地,朱棣想起小时候,瘦小朱橚总是躲起来,目光羡慕的看着其他兄弟在生母旁边。
一时间,兄弟两人皆陷入了过住的回忆,沉默无声。
不知这样的沉默过了多久,“咚咚”的叩门声,打碎了一室的寂静。
朱棣敛下容色,沉声道:“什么事?”许是压抑着某种情绪,声音比起平常低了几分。
“王爷,快申了,若再不进沐浴更衣,进宫恐怕得明日了。”站在院门口等了多时,终于听见似乎没了争吵声,仪华这才走来提醒时辰。
第170怜惜(上)
一方话毕,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仪华也不再言,只安静的立在书房外,依稀似能听见喁喁的说话声。又等了一刻多钟,书房门终于呯的一声打开,她闻声抬头,目光与他相遇,一时两人皆怔。
朱棣没想到仪华还在门口,有些意外。
仪华没想到一下望进了朱棣的眼里,这是今日一日不曾有的。
这时,身后传来朱橚略带鼻音的声音:“让四嫂劳烦了。”
一道声音介入,两人纷纷移开目光。仪华退下石阶一步,望着从书房走出来的朱橚眼睛微红,她眸光闪了闪,若无其事的笑道:“若在民间,做嫂嫂的还要置小叔的一应起居物什,我不过略备了一次而已。”
朱橚情绪方平复,不如平常口若悬河,只对仪华嘿嘿笑了一笑。
稳定了弟弟的鲁莽,朱棣这才有心神注意仪华,却时间地点场合都不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她嫁给他五年多,前三年不曾注意,后二年聚少离多。这样算下来,他们虽育有两子,真相处的光景不到一年,其中漠北逃难还占了大半。
一番感慨,只是瞬逝,朱棣敛下深眸子情绪波动,转身训道:“乐什么?少在这里磨蹭,半个时辰之内,我们必须入宫。”
朱橚带笑的嘴唇微僵了僵,立马老实的低头去。
石阶下的仪华,再次看得愣眼。
朱棣与朱橚相差不过一二岁,可两人相处的情形,不是兄弟更像父子,似乎比起朱高炽他们三兄弟也犹是几分。
念头闪过,仪华直觉不可思议,忙打消了这个不合实际的遐想,打理两兄弟沐浴更衣的事宜。
申时三刻,朱棣、朱橚收给停当,神清气爽的骑马入宫。
夜幕深沉,星子满天。
主院上房里面,灯火通亮,却安静的鸦雀无声。
李进忠领着四个侍人垂手侍立在房内。小高熙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两只小短腿掉在外面,摇晃不定;小脑袋仰头望着天花板,却没看雕栏画栋的房上,两只眼睛半睁半阖,看似有些困了。
仪华伸手拦过熙儿,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的问:“困了?要睡了吗?”
熙儿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抬头,见是仪华,什么话也不说,脑袋一偏就歪进了仪华的怀里,又蹭了几下便闭眼睡了。
李进忠见了,忙打起精神,躬身问道:“不等王爷了?”
仪华望了一眼半敞的窗外,圆月已挂树梢,庭下一地银霜。她摇了摇头,看着面上难掩疲惫之色的李进忠,道:“不了,王爷该有要事再忙。今日出游,你也累了,让准备了沐浴的热水,就下去睡吧,不用守夜。”
李进忠领话而去,一时备了热水来。
自谢氏葬礼后,熙儿先逢噩梦,后遇风寒病疾。仪华怜惜下,愈加疼爱熙儿,不但让他搬来与自己同睡,连一应生活起居绝不假他人之手。
今晚亦然。
给熙儿盥洗了,吃力的抱着他到了架子床睡下,又掖了掖被角,仪华这才进入房内的隔间沐浴,打算洗漱睡下。可是洗浴过后,精神却极好,虽然有些疲乏,何奈怎么也唾不着。混到子夜时分,索性从床上下来,走到珠帘外的罗汉床倚着。
秋凉浙起,夜风吹过,窗子外头那松枝和竹叶,哗哗的轻响。院下草木中虫声迭起,一边唧唧,一边啾啾,吟唱和鸣。
这一晚上,仪华就听了一夜的风声虫鸣,不觉窗户发着灰白,却渐有了些微睡意。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右手传来一阵疼痛,似乎被什么紧紧扣住,她下意识的要挣脱,却不想那阻力越发大了,竟让她手骨生疼生疼的。
仪华痛吟一声,终从不宁帖的梦中醒来,一睁眼,却是如豆微光下,朱棣阴沉可怕的脸色。她登时惊得全醒了,忘了手上被拽的疼,不知觉的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近年来意外不断,以让仪华时刻处于危机的意识当中,尤其是身在是非之地的天之脚下。
朱棣没有说话,紧抿两片薄薄的唇,目光却是朝下。
仪华不禁疑惑,顺着朱棣的目光看去,竟是她被强制摊开的右手——一条深深嵌入手心的疤痕,赫然醒目。
“不过偶然被割伤的。”仪华心中一惊,忙抽回手,略有慌乱的掩饰道:“对了,王爷您这时候才回来,想必乏了,臣妾——”
“这是怎么回事?”仪华话没说完,手上急剧一疼,随即
朱棣冷冷的质问。
这件事决不能让朱棣知道,否则不利他与炽儿的父子关系! 仪华急中生智,骤然抬头解释,却见朱棣深沉似能洞察一切的双 目.她张了张嘴,竟做不出声。
见仪华神色惶然,朱棣心中笃定事有隐情,更不满仪华对他的隐 瞒,面上陡然盛满怒容,咄咄逼人道:“你是自己主动说,还是让本王 去查?!”
说话时,他眼睛黑亮,隐有一丝关切掠过。
房中油灯将枯,窗外晨光未亮,仪华看不见朱棣眼底情绪,只注意 到他薄如刀削的双唇,抿着森然冷意。
一瞥之下,激起仪华维护之心,她双目一阖,头枕在靠褥上,侧脸 朝向窗户,倔强道:“臣妾句句属实,这只是臣妾不小心打碎瓷器时割 伤。
若是王爷不信,臣妾也无话可说。'
稍显生硬的话一出,两人气氛降至冰点。
朱棣一贯喜欢女子小意温柔。
去年年底那阵子,他半月回府一 次,仪华对他温温柔柔,说话轻声细语,让他倍感舒心;漫漫冬夜里, 仪华身子柔软温暖,仿佛是专为他生的一般。
那一段日子,他无论是 精神还是身体,都是无比的满足。
一别的这半年来,作为一个成年男予,他是有欲望的。
尤其是在 熬过不能生育的心里后,那种急于证明自己的欲望,是强大的。
所 以,在仪华走后的两个月后,他又招人侍寝,但是一场性事结束了, 他却并不满足,反而有一种无尽的空虚袭上心头,这是过去十几年不 曾有过的。
渐渐地,他也就很少涉足后院,想起仪华的次数却多。
今四更天,他从周王府回来,本打算在厢房歇了,却见上房里还留 着灯,淡淡的橘黄色灯光,在静谧的黎明时分,能温暖人心。
不知觉地,他便走了进去。
撩开门帘的刹那,一眼就看见窗下一 架罗汉床,床上铺着一条梅红色的绒毯子,盖着仪华半截身子,一头乌 黑的发丝散了满枕头。
她侧着身子向窗户,上身是一件素白的裹身里 衣,右手露在毯子外,因袖口往上翻起,一截儿雪白的臂也露了不 少。
在床榻旁边,是一个半边台,台面上放着一盏油灯,照着羊皮套 一眼看过,朱棣不觉心下一软,原来这灯是为他留的,仪华在这里 等了一夜。
这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