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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里的伤痛还来不及褪去;淡淡的熏红;隐忍不坠的泪水;灼的他心里透骨的涩。筠娘子背过身,挥手让秀棠秀娇下去;深吸一口气;再转过脸便是巧笑嫣然的模样。
他眯成缝的眼睛盯着她的手;她惶惶的扔了布娃娃,脸上羞意难掩,磕巴的解释道;“我……我要歇息了,你看我头发都散了,那个娃娃……我,我不抱着;就睡不着,不信你问秀棠秀娇。”
周内司见她急红了脸颊,吸着鼻子忍着哭意的样子;鼻头在一抽一噎中红通通的…………果真是崭新人间妆,最妙一点红。
周内司伸手,筠娘子这才发现,她手持金簪,簪尖正对着周内司,脑袋一懵,瞥见桌子上的广口大腹、壶颈细长的瓷壶,郝然的绞着手,“我……我准备拿簪子投壶来着!”
咳。咳。不信。
“我睡前习惯玩会投壶,爱信不信!”言罢装腔作势的抱起瓷壶,要往里间去,走了三步脚步一顿,她不是说要歇息么,留他在这里作甚?
真是自己打嘴,又回头一看,两只蛤、蟆手已经开始解腰带了。
秀棠秀娇都被遣出了门外,这个邀请他留宿的姿态……他垂着脑袋专心跟腰带奋战,倒像是埋怨她不来伺候!
筠娘子扶额,不能再看他一眼,大步从他旁边走过去,要出门招呼秀棠秀娇两人过来把这尊佛给搬走……
他身子向前一倾,两条手臂一把搂住了……她的娇臀!
他的侧脸就贴在她的肚子上……仿若她肚里有个孩子,在听胎儿踢肚子一样,一念闪过这个荒唐的想法,筠娘子脸红的滴血,伸手推他,他的手劲岂是她能犟的开的,筠娘子无法,一巴掌甩上了他的脸!
她本来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他是周内司,不是一个娃娃!……然这一巴掌下去,理智也跑了,他就是任她打骂的布娃娃!
他就偏偏抱着不放……忍无可忍,又是一巴掌下去了!
他眷恋的又贴上她,真是不要脸的狗皮膏药!
他这般恬不知耻的模样,就跟朝她摇尾巴的狗一样,心头怨气渐消,下意识的揉了揉他的疙瘩脸,他恰到好处的抬起脸,可怜巴巴的眼光毫无作伪。
筠娘子心头升起难言的快活……他毕竟是周内司,管他怎么作为,算的那么清楚也没甚意思,毕竟眼前的乐趣,才是实实在在的快活。这般一想,捏了捏他的脸,嗔啐道,“真是不要脸!出了这道门,让别人晓得你周内司这般黏糊,还不笑掉大牙了?”
筠娘子把他的手掰开,冰凉的柔荑碰到他的蛤、蟆手,他双手合住,搓了搓。他的手也没有什么暖意,她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我去让秀棠搬火盆过来。”
筠娘子这头才走几步,轮椅跟在后面转了起来,甫一掉头,便见周内司不悦的拿着布娃娃,嫌弃的扔了老远。
…………你不抱她睡不着,不若抱我睡好了。
她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跺脚嗔怒,眼波流转,“我现下了无睡意,要玩会投壶再睡,你确定要留下来陪我玩?”拿着簪子,笔直的对着他,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秀棠搬了火盆过来,筠娘子除了厚重的诰命服,只穿着白色中衣,坐在床榻上,吩咐秀棠:“把瓷壶搁他手上去。”
一边拍了拍光滑的锦被,促狭的笑道,“晚上想躺在这里?只要你让我快活,我今晚就抱着你睡。”……火盆就在旁边,前面是盘膝闲坐的她,墨发如缎,衬得她姣好的小脸生机盎然,中衣斜襟半开,红色的肚兜带和凸出的锁骨,美肌如玉。
不行,他要喷鼻血了。
周内司就要落荒而逃,秀棠恨不得剐了他的一双贼眼,把瓷壶撂他手里,狐疑道,“你不会流口水了罢?”
筠娘子把金簪搁在床沿敲了敲,他才回了神智,只见她手抬起,簪尖笔直的对着他,“我可要投壶喽,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秀棠抱手笑道:“果真是好色不要命了呢。”
好、色……倒是提醒了筠娘子,他们之间的账还没算呢!
筠娘子眯眼冷笑,笑的周内司一个寒颤,周内司双手颤颤的捧着瓷壶……阿弥陀佛,你可得下手留情些!
周内司低着脑袋,伏低做小的模样,还不时的偷偷拿眼角余光瞟她,她哭笑不得,心头一软。
又一硬……莫被这个混蛋给骗了!
投壶百发百中的人是有的,显然筠娘子不在这个行列,筠娘子扬了扬金簪,吓吓他准备抛掷,谁料簪子就这样溜了出去,呈抛物线、眼看就要锥上他的胸口……
这一簪子戳下去的后果,筠娘子想都不敢想,暗暗把自己恨了又恨,急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泪水摇摇欲坠,真是个傻的,明明知道她拿他泄愤,也不知道躲闪!……万一他有个好歹,她,她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周内司本能的拿壶口对准,金簪稳稳当当的戳进瓷壶,正要仰脸卖乖时,筠娘子震怒!
“把周内司推出去!”
周内司被推出去时频频回头,他始终没明白……中了,她不是应该高兴么,那她就会抱着他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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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竹这一夜点茶都点的手软,周内司靠在藤椅上,双手垫着后脑勺,苦思冥想。周内司好茶,想事情时就更要喝茶。这头苦思冥想,芹竹那头叫苦连天。芹竹打着哈欠道,“爷你若不嫌奴婢多嘴,指不准奴婢能给你参谋一下。”
周内司眼里一个飞刀丢过去,芹竹清醒了大半,她跟他年头最久,对他的性子只有畏惧二字,惶惶然就要跪下。周内司从来不知面子为何物,料想彻夜不眠也想不透了,索性将晚上的事娓娓道来,连筠娘子的每一个表情都没放过。
叹了叹,“爷还真想念她的身子了,真是可惜了。”
芹竹斜眼,“爷既然这般想,做足苦肉计,还有什么是爷达不成的么?”
“你怎么会认为这是苦肉计呢,”周内司揉了揉还疼着脸,“她打爷,爷欢喜还来不及。爷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本想着过去让她出出气。结果,到底是搞砸了,一想到她睡不好……”
真是……欠扁。
“奴婢以为夫人不痛快也无妨,爷不是说,周内司本来准备两年的寿命,如今最多就一年了么,周内司迟早得死,夫人就是寡妇了……爷难道是想顶着周内司的名头活一辈子?这瘫一辈子,不能说话不能动,也不好受罢?”芹竹见他面色和缓,小心翼翼道,“夫人跟周内司生了间隙才好呢,奴婢以为爷非但不能去讨好,反而得变本加厉。杨武娘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万一夫人重蹈覆辙、爱上周内司,这可就是大麻烦了!”
他的额头突突的疼,犹疑道,“周内司都成这样了,于她眼里不过就一个宠物,连男人都算不上……哎,道理爷也懂,问题是爷就是忍不住,爷倒愿意做一辈子的瘫子,把她娶到手有她伺候,做瘫子也快活呀!”
“爷?”
他默了很久,目光悠远,“再说罢!爷有的是办法让她眼里只有爷一人,爷难道还比不上负心的杨武娘、风流的周司辅、区区一个瘫子周内司?”
“爷就没想过告诉夫人真相?爷的苦衷,夫人想必能体恤的。”
“你知道周内司会是个怎样的死法么?”他眉头一紧,窗外枝桠在月下投射进来的影子,一如人生的迷局,错综复杂,“只有周内司在她的眼皮底下,正正当当的死去,她才能毫无芥蒂的接受爷。否则,她这辈子,都会看不起爷!”
芹竹装着这个疑惑很久,见他坦诚了这么多,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六年前,周内司是爷杀的吗?”
他目光阴翳的扫过来,芹竹两腿开始发软,他收回目光,淡淡道,“于你眼中,爷只是个两面三刀的叛主之奴?三代为奴、不得为庶人。家族散落苦不堪言、叔伯昆仲给人做牛做马、父亲母亲畏罪而死、一母所出的三个妹妹为婢为妾、爷是家中嫡长,誓打破这三代为奴的诅咒!”
颠沛流离的好几年,从天之骄子一夕成了卑贱奴才,硬是把任人搓圆捏扁的命数走出了一条通天大道!黑暗中的人是不知道尊严骄傲为何物的,他神情寡淡,半躺着的闲适模样,看来芹竹眼里便是浑然天成的矜贵。
“周内司算得什么?他周家又算什么?有爷的姓氏尊贵么?周老太爷一生鉴瓷不得要领,周内司性情偏激文人傲骨不通为官之道,最重要的是,皇储已定,周家也该到头喽!”
“斩草若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王氏一族,还差一个,就能干干净净了!”一柄雪亮的匕首从袖中掏出,随手一扔,正中墙上“范”字的草字头!
芹竹忽然明白了一些,“爷来程家,根本不是为了程琦和徐氏。而是……”
…………自然得钓出一条更大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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