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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楼越的情劫,是和谁的情劫?
这一年,越风山来了一场百年一遇的大风暴。
论理,镇海之事,当由镇海楼灵主司。
楼越已能应对普通的风浪。如今,镇海剑在手,更是如虎添翼。
青华这个真神仙装作伪楼灵镇了一百多年的海,如今再没理由越俎代庖,行镇海灵之职。
“我是救苦天尊,镇海消灾亦是我责任所在”,青华给自己找理由,他离开天庭之时,分文未取,身上并无称手家伙,便挑了一只楼越从前用过的木剑进了风暴中心。
这木剑是勾陈当年亲手削的最后一把,楼越平日用得十分称手,喜爱异常。
天地有造物钟神之力,非外力所能抗衡;万物相克相生,生生不息。青华虽是天帝,在风暴中心感天地之巨力,仍是又惊又骇,大叹万物不可强介,他初入风暴中心之时,有些大意,不慎受了此轻伤,费了三成仙力,才阻住风暴中心西移,待出得风暴中心,又猛一发现西边有一支龙卷风,风势疾狠,直往越风山而去。他暗叫不好,提步追风。却见那风在越风山海域界外,徘徊不前。
是何人施为?
竟是楼越。
楼越出不得越风山界,他最远只能守到越风山海界。
少年踩在越风山海界上空,剑指龙卷飞,倒提一双青眉,毫不退让,嫉风如仇。
青华是远远看着小楼越把龙卷风制服的。
他等在海边,满心都是对自家徒弟的自豪,迎接战胜归来的少年英雄。却疏忽了一件极要紧的事——他在阻风暴初时受的那点小伤。
小楼越踩着海浪回岸,远远见着师傅,原本倒竖的青眉顺服下来,脸上绽着笑。到底还是少年,他像所有孩子一样,领着功绩满心期待地回家要换师傅的夸奖。
若是青华身上没有伤,这原是师慈子孝的一刻。
然后,眼尖的楼越一眼就看到了青华身上的伤。
他一对青眉“啾”的一下又倒竖起来,笑容僵在脸上,阴狠狠地道:“谁伤了师傅?”
提起剑瞪着小虎目四周望一圈,小少年竟笼了一身杀气。
青华忙劝:“莫急,为师不小心蹭的。”
“哪里蹭的?”楼越一副要砍了谁的表情。
青华晓得,他无论说是哪里蹭的,石头还是草木,定都逃不了被楼越粉身碎骨后果。更重要的是,以楼越的聪慧,必然不会信自己这个神仙会被什么死物蹭伤。楼越肯定会接着问“如何蹭的”“又如何不注意”……想到这些无止无境的拷问,青华脑仁直抽抽,只好没脸没皮地认输:“管那些做甚,还不快替为师寻些草药来。”
此句果然有效。
楼越立着的一身倒毛呼啦一下贴下来,皱着小眉,二话不说搀起青华。
“为师伤的是手,不用搀。”
楼越怒目,不用搀是么,“那是谁蹭的师傅?我去讨命。”楼越气急败坏,又立起对眉。
“你急什么,快来搀着点。”青华实在拿楼越没办法。
接下来,是青华平生最没自由的日子。
他的小徒弟以照料师傅养伤为名,把师傅困在镇海楼里。
青华:“为师想去走走。”
楼越:“师傅说过,伤者要静养。”
青华:“这回知道要静养了,上回你受伤,怎不肯歇歇,偏要练剑?”
楼越:“师傅也说过,楼越是镇海楼灵,务必要练好镇海剑。”
青华:“万事有例外嘛,受伤时就应该静养。”
楼越:“师傅说的对,您现在受伤了就应该静养。”
青华:……
青华:“为师伤在手上,不若腿伤,不必总躺着。”
楼越:“师傅说过,万物皆自成体系,源既是末,末亦是源。现在师傅伤在手上,身上自然也跟着受牵连,理当按全身伤了来养。”
青华:……
谁教的孩子,这嘴麻溜的!哪里有擀面杖,给来一根!
青华实在拿楼越没办法,束手无策地被困在镇海楼里。
不得不说,小楼越伺候起师傅真是无微不至。
青华望一眼水杯,兑好的温水就送到嘴边;青华叹口气,小拳头就捶在肩头;青华望眼窗外,小楼越提剑在床前舞几招,一边舞一边询问师傅舞的如何。
青华无语望天,很想感叹一番,还来不及吁一口,仙果送到跟前,青华就着小孩儿送过来的动作咬一口仙果。原本的长吁短叹消了,化成了满肚子“我的小孩儿真孝顺”的满足。
青华手臂上一点伤,生生被楼越困在楼里养了半月。
等再看到楼外的天空和星辰,青华这种几千岁的老神仙,像头一次放风似的,居然也诗兴大发地吟诵了好几篇诸如山河无限好的山水诗。
小孩儿长得快,十一二岁的时光像翻书页的,一天一个样。
小楼越每天会问青华很多问题,一问就懂,一懂就反问,青华二三年间忙着应付小孩儿层出不穷的问题,心力交瘁。
楼越十三岁。
“紫华,我回来了。”变声期少年的声音嘹亮而略带沙哑。
“没大没小,怎就不肯叫我师傅了呢?”躺在风动石上吹了半日海风的青华站起来嗔道。
楼越目光原是追着青华的,待青华回身,他目光一偏,移到别处,并未接话。
楼越近来别扭的很,青华很焦心。
楼越除了不肯再叫自己师傅之外,还不听话,学剑老出错,并且……有时还远着自己。
都说女大不中留,儿大也不中留么?青华很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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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越不肯叫青华师傅,此事来的毫无预兆,由不得青华定夺。
那日风和日丽,楼越练完剑回来,寻了几圈不见师傅,便支着剑坐到镇海墓外。正巧这日青华心魔又起,在镇海墓内静坐了半日,猛一出来,差点撞在少年背上。
这两年小孩儿个子窜的飞快,楼越坐着都能到青华腰际。青华瞧着小孩儿渐渐宽厚起来的肩背,有些恍惚——孩子都这么大了。
小楼越彼时站起来,正落进青华那一双期许恍惚的眼。
他在等师傅这半日里,几次差点抑制不住要冲进镇海墓,然而,终是忍住了;他甚至没有像从前那样,急急敲着地面把师傅吵出来。
镇海墓是偌大越风山里他唯一进不去的地方,不是不能进,是不敢进。
小时候虽然被墓周的禁止撞疼过,但这些年,他的修为涨了不少,越风山是他的地盘,这山里还真没有他楼越进不了的地方。
他隐约知道镇海墓对师傅意味着什么,师傅每一次出墓时,那一身的恍惚,那浓稠的思念,瞒不住他的眼。小楼越是恨镇海墓的,恨师傅不让他进,又恨镇海墓不过是个死物却能牢牢栓着师傅。可他再恨,也不能像平时那样对不喜之物一剑劈了了事。他……惶惧……一旦劈了镇海墓,师傅便要走了。
除了镇海墓,这越风山再没有能留住他师傅的东西。
而他,作为徒弟,大抵也是留不住师傅的吧。
楼越站起来,身高快要和青华齐高,他一抬眸子,牢牢地望进师傅眼里。
青华刚从心魔中走出,仍有些恍惚,他隐约觉察出小孩儿似乎有心事,正想问被,被小孩儿沉沉的一瞧,忽的止住话头。
楼越有一双墨水眼,水汪汪的,笑起来眼波像欢快的湖面;静下来像一汪春水;有心事之时像月下清潭;想哭之时,像要涨潮的海面。
此时楼越的眼就像那要涨潮的海面,水光连绵,让人一见之下不觉连心也要被潮湿。偏偏楼越六岁起便不肯再哭,当他用这样一双要哭不哭的眼望人时,任是金刚也会心软。
'正文 第十一章 过近则狎'
第十一章过近则狎
青华很久没见过楼越这样,心底一软,手伸出去,待要碰到楼越脸颊时,顿住。
父子之严,不可以狎。
过近则狎。
少年已长成,当立身于世,即便是师傅,也不可再与之过于亲昵。
连青华自己都没发觉,他曾痛恨元始天尊从不与自己亲近,如今他自己带孩子却选择复制了元始当初对自己的做法。
家风在代际误解和反抗中代代传承,生生不息,最终在和下一代的误解中和解。
楼越彼时已将脸微微侧些迎向师傅,当青华的手停住时,他一愣,既而闭上眼。
没有人知道,那双闭了的眼里刚经历过如何的急波汹涌。
闭眼的功夫不过瞬息,于青华而言,只来的及喊一声:“越儿”。
于楼越而言,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师傅不愿再亲近我。
楼越再睁开眼时,眼里只剩下刚毅坚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