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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正歇脚的秦俊生,表情分明有些忧虑,文廷式冷笑一声,也不下马,就这么高高在上地问道:“秦大人,今儿翻过了摩天岭,再往东可就是一马平川了。距离辽阳不过四百多里的路程,您看,有十天的工夫能赶到吧?两年余未见,本官可是盼着与何帅一叙呢。”这话说的语气平淡,嘲讽之意溢于言表。一方面,是因为何绍明瞒着自个儿这个皇命在身的钦差,多少有些气愤;另一方面,帝党几个月前出了昏招,趁着后党对何绍明发难,捣腾出个宗室领军,可算将何绍明得罪了。文廷式可是个精明的主,此番本是打着修缮与何绍明的主意,可眼下却发现,一个搬倒何绍明的大好机会摆在面前,从此,帝党就可能真正掌握关东军。是以,他此刻是巴不得尽早赶到辽阳,而后一旦发现何绍明不在,一封参劾奏章呈上去,趁势夺了关东军军权。
听了这话,秦俊生随即戏谑地笑了:“不劳文大人费心,两月来赶路辛苦,如今关东军上下一心,就想着早日赶回辽阳呢。呵呵,到时候大帅一准儿摆了接风宴款待文大人。”
“哼!到时自知!”文廷式冷笑一声,一勒缰绳,朝前走了过去。
身影渐渐远去,秦俊生脸上的笑容也敛了去,转而愈发忧虑起来。驻足良久,遥望东方,秦俊生心中暗叹:大帅啊,您到底几时动手啊?
盛京,盛京将军署。
后花园内,荣禄一身凉衫,悠闲地靠在躺椅上,一手提着茶壶,一手缓缓地扇着蒲扇,双目微闭,时不时地抿上一口茶水。双脚搭在另一张藤椅上,一名俊俏的婢女轻轻地给他捶打着小腿。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戈什哈打扮的亲兵急步奔了过来。到得近前,生怕吵了荣禄,哈了腰,将头凑过去小声在其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正闭目养神的荣禄猛地一睁眼,双目中满是讶然。“当真?”
那亲兵赔笑道:“春满楼的掌柜亲口说的,那日牛庄给关东军封了个严严实实,所有人等都不许上街。王掌柜扒着门缝,叫瞧见港口那儿来了好些个大兵船,呼呼啦啦下来好些个关东军大兵,整整三天才卸完。您说,这得多少人啊?……小的还听说了,关东军最近大肆采买,粮草、牛、羊、猪,光在顺风行就采买了不下五万两银子啊,……小六亲自带着人化妆查探了一番,辽阳周遭到处都是巡逻的大兵,估摸着最少有两万人……大帅,看来咱们是给人家骗了……”
荣禄一挥蒲扇,止了那亲兵继续说话,眉毛一立:“姥姥!当爷是二百五了?”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东军第一师从菲律宾返回辽阳,无论做的再怎么隐秘,还是被有心人猜了个七七八八。这些流言蜚语,市井百姓权当是酒后谈资了,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没多久,这风声就传到了荣禄耳朵里了。初始荣禄还满不在意,只当是风传罢了,关东军到底什么样,他可是亲眼见过的。破落的不成样子不说,饷银还得全靠自己筹措,根本就是一包袱。当即会心一笑,没当回事儿。
没过多久,这流言越传越广,越说越有鼻子有眼。最靠谱的,说何绍明将第一师调到海外去了。防的就是有心人来摘桃子。如今风声过来,这才将第一师调回来。而带着去朝鲜的,不过是去年刚刚成军的第二师,一个新兵师罢了。
俗话说的好,三人成虎。荣禄本就疑心重,终于还是忍不住,派了人暗地去探查。听闻亲兵回报,荣禄这个气啊。好家伙,自个儿活了六十年,回头让一乳臭未干的后生当猴儿耍了。荣禄瞪着眼睛,左手紧紧地攥着蒲扇柄,脸上表情整个就是一睚眦欲裂。转头又想起何绍明那一脸真诚,人畜无害的笑脸。荣禄是越想越恨,怒到极点,抄起紫砂壶,猛地砸向地面。
‘啪’‘哗啦’,茶壶被摔成了碎瓷片儿。荣禄仿佛不解恨一般,一脚踹倒正给自己捶腿的侍女,那侍女惊呼一声,倒地,随即惶恐地跪伏在地,不敢言语。荣禄站起身来,绷着脸绕着藤椅来回踱步。
良久,停步,“备车!爷还不信了,治不了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亲兵脸色一僵,讪笑道:“大帅,何绍明早得了朝廷的旨意,正从朝鲜往回走呢。都已经俩月了,小六离开辽阳的时候虽然还没回来,可算算日子,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他一回来……”
荣禄哈哈一笑,说不出的阴冷:“他回来又怎么样?还敢为难上官?他一汉军旗副都统,能把本帅这正都统能怎么样?笑话!备车,明日起行!”
“喳!”亲兵应了一声,转头安排去了。空留荣禄在那儿又气又怒,又是踌躇满志。此刻,荣禄心里的算盘打的噼啪响。到了辽阳,若是何绍明还没回来,少不了,他荣大人就得摘桃子了。军官轮换一番,剩下一群大头兵还能作反?等何绍明回来这关东军就得改姓!若是何绍明回来了,那也好说,他荣大人冠冕堂皇一番,就说是巡视。这么一番计算,荣禄反倒是乐了,一时间憧憬无限。
翌日,荣禄带着亲兵呼啦啦刚出了盛京,一封电文就呈在了关东军魏国涛的案头。魏国涛是个标准的军人,与政治一途实在生疏。何绍明何在,去干什么,魏国涛是一清二楚,此刻远隔两千里,几日工夫如何能赶回来?随即找来唐绍仪,二人一番商量,均感形势逼人。
三年下来,唐绍仪虽然领着知州的实缺,却已经挂着道台的头衔。辽阳、海城、牛庄一直到凤凰城,都在他唐大人的治下。一时间,留美归国后,一直不得志的抑郁一扫而光。唐绍仪心中认定,自个儿算是跟对人了。不说别的,这番信任,这番务实的劲头,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来!是以,他早就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参谋部内,形势危急至此,唐绍仪却是一筹莫展,叹气连连。他是生怕关东军这点青涩的果子,真被人摘了去,到时候,三年的辛勤汗水付之东流,而后何绍明失势,自个儿又得另换东家从头再来。他苦思良久,叹道:“我看,还是电告大帅,请大帅拿主意吧。”
“电文已经发出去了。”跟唐绍仪这位半路出家的不同,魏国涛没那么多想法。这军队,这家业,都是他与何绍明等人,从美国归来,一手打造的。打的就是造反的主意!断然不能反过头来便宜了别人。此刻,魏国涛心中打定了主意,即便是来个兵变,也不能将关东军拱手让人。只是,年轻的大校心中也有顾虑。朝廷出兵朝鲜,日本趁势而入,刻下双方正在争执谈判,没准儿明天战事就起。这个档子上起兵造反,实在不智。到时候,任关东军再多理由,乱臣贼子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焦急等待中,不到半个时辰,何绍明的回了电文。
电文很简单,就一句话:“稍安勿躁,等待变局!”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犹如定海神针一般,稳住了二人的心。唐绍仪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底定,随即说政务繁忙告辞离去。而作为军人的魏国涛想的却更多:“等待变局!大帅,你又要预言了么?莫非这次就是你所说的,决定百年国运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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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五百貂锦丧胡尘2
朝鲜黄海道白川东四十里。
日头西陲,半掩在山间。
村口,五百余警卫营骑兵分成四个方阵,排列整齐。一个个端坐在骏马上,恢复了本来的军装,面色冷峻。胯下的战马裹了嚼头,马蹄上包了棉布。一杆关东军军旗迎风猎猎,更是衬托了肃杀之气。场面,一时间安静之极。他们面对的正前方,何绍明就这么伫立着,眉头紧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命令。二十天昼伏夜出,近两月的蜗居,更夸张的是每日轮换着换上棒子的衣服,扮作守卫,堪称关东军精锐中的精锐的警卫营,上下早就憋了一口气。就等着这一时刻的到来。队列前头,凯泰早就憋红了脸。这位贝子,充分证明了隔代遗传的可能性,骨子里那股好战嗜血的劲头,一点儿也不必他的先祖差。
队列前方,何绍明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全无表情。此刻,他的内心是矛盾异常。两月来,朝鲜局势扑朔迷离,东学道退了,随即日军来了,而后清日龌龊不休,又藕断丝连地谈判着,英、法、俄、美等列强也纷纷登场,若不是何绍明穿越而来,已经知道了结果,定然也会以为这朝鲜就此会搅成僵局,再差也是清日对峙,划大同江而治。
洪门探子,将各种情报汇总到他案头,待日本公使小村寿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