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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一只手,在陆岚面前用力的摇了摇:“五天,再坚持五天。我们就能争取到一点谈判的资本。”
“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陆逊的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你让人告诉他,五天之后,我一定会把粮食送到他的手中。我会想办法。我求他,我求他了,千万不要再这么拼,人拼完了。我们就输定了。”
“可是,我们怎么才能把粮食送上去?”
“你不要管,你就这么对潘濬说。”陆逊气喘吁吁,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气:“战斗。不仅仅是在战场上,还在朝堂上,让他把眼光看远一点,看远一点。”
陆岚点了点头:“喏,我这就派人去见他。”
“快去,快去!”陆逊推了陆岚,急急的说道:“一定要把我的话带到。”
……
潘濬在舱里来回踱着步,不时的停下来,看一眼远处的那座桥。桥上插着火把,在夜风中摇曳,宛若天空的星辰。那座桥就像是一座缀满了星星的天桥,架在天上的桥。
潘濬不知道魏霸为什么要架起这座桥,仅仅是为了联络两岸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座桥就像是一面战旗,无时不刻的不在彰显魏霸的实力。也只有这样匪夷所思的天桥,才能配得上他神将的赫赫威名。若非神将,又有谁能在那么高的地方架起一座桥?
人是不能和神斗的。潘濬知道,经过两天的激战,遭受重创的吴军士气已经跌落到了低谷。除了断粮的威胁之外,魏霸是天神转世的谣言开始在军中传播。转世重生的观念是天竺那边的蛮夷信仰,西南人也有不少人信,特别是那些山里来的蛮子,吕岱部下的那些交州人也有信的。
潘濬非常不安,他担心这样下去,他可能撑不到断粮就会崩溃。神将的谣言就像那座天桥,居高临下,横亘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也堵在潘濬的心头。
怎么才能毁掉那座天桥?潘濬眯起了眼睛,沉默了片刻:“来人,把吕公请来。”
“喏。”亲卫转身走了。潘濬重新在舱里踱起步来。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形容枯槁的吕岱出现在潘濬面前。这两天负责清障的人主要进吕岱的部下,损失非常大,吕岱只剩下千余人,作为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重将,作为一个在孙权幕府里的老将,落到这一步,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潘将军,有事?”
潘濬一脸笑容的迎了上去:“吕公,快请坐。这两天辛苦吕公了,还好吧?”
第0495章 将军阵前死
与陆逊的担心不同,潘濬并没有疯,相反非常冷静,冷静得近乎残酷。
吴军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粮食不足,魏霸的目的也很明显,他就是要堵住潘濬的去路,把他活活饿死在这里。只要坚持十天左右,不管潘濬怎么节省,他都会彻底断粮。一旦没有吃的,那就不用打了,潘濬的大军就会崩溃,甚至会发生兵变,饿急了眼的士卒,特别是那些原本就是被强征来的蛮夷会毫不犹豫的向他们发动攻击。
魏霸将不战而胜,蜀汉削弱吴国荆州军实力的战略目标超额完成。
要想挫败蜀汉的阴谋,要想打败魏霸,就必须坚持更长的时间。潘濬非常清楚,他的粮食不足,魏霸的粮食同样不足。他的优势只在于他能坚持得比自己更久一点。
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魏霸从锦屏山杀出来,一路狂奔,他不可能带太多的粮食。通常来说,一个士卒一天六升米,一个月要一石八斗米。一石八斗米就是五十多斤,加上武器、盔甲,总数在百斤左右,是一个壮年男子能够背负的重量的极限。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后勤补给的奔袭,一支部队最多带一个月的粮,而且需要这些人都是精壮,否则数量还要再减一些。
根据吕岱的分析,魏霸从锦屏山出来之后,有几次补充补给的机会,再加上溆浦的米,魏霸身边所带的辎重维持两个月应该没有问题。但维持两个月不等于就能在这里坚持两个月,魏霸还要给自己离出转移的时间。从这里到三山谷,他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即使是到锦屏山,他也需要半个月,那么他在这里坚持的时间最多只有一个半月。
这是以魏霸目前的兵力来计算的。如果再加上俘虏,他的粮食消耗就会大大增加,能够坚持的时间就会进一步缩短。
潘濬的用意很清楚,就是不惜代价的猛攻。一方面消耗魏霸的战斗物资如箭矢、石块等,清除水中的障碍,另一方面就是将那些战斗力比较弱,或者受了轻伤的士卒送到魏霸的刀下去,要么让他杀,要么让他俘虏,总之一句话。减少自己的粮食消耗,同时增加魏霸的粮食消耗。彼消此长,他就能延长自己坚持的时间,缩短魏霸坚持的时间。
两天时间,战损超过三千人,这还远远不够。潘濬决定还要再削减两三千人,最后剩下的就是五千多精锐,真正的精锐。只供应这五千人,他就能多出五到六天的时间。
这样的心思不能对普通士卒说,甚至不能说某些将领说,这个决定太过残忍,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理性的接受。只是潘濬一直觉得陆逊应该能理解。所以他对陆逊传过来的话感到很意外,不是很能接受。对陆逊说五天内能将粮食送到他面前的话,他也报以相当大的怀疑。
他决定按自己的方法做,在保持水面攻击压力的同时,派人上山去攻击魏霸的阵地。虽然他知道魏霸不可能没有防备,这样做伤亡会非常大,可是他还是要这么做,因为他需要再减少两三千张每天都要消耗粮食的嘴。
其中一部分任务就落在吕岱的肩上。
在潘濬看来。吕岱的主力跟着吕凯向南突围,剩下的这些人全是废物,被几百蛮子追得失去落魄,早已经没有了战士的尊严,他们应该先死。不过,面对吕岱这位孙权的亲信老臣,他说得要婉转一点。
吕岱太精明了。一听就知道了潘濬的意思。他很悲哀,这是潘濬对他的最大污辱,可是他却无法反驳。与潘濬的部下相比,他的部下的确已经被蛮子杀破了胆。这次三路大军出击。他那一路也输得最惨。先是吕凯在帝女湖大败,接着舞阳失守,再接着雪峰山大营都丢了,跟随他多年的大将戴伟、陈时先后战死,前后损失近万人,连他本人都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将领追得像条野狗,失魂落魄,如果不是潘濬,他已经崩溃了,还有什么资格和潘濬说三道四。
“行,明天我就率部上山,攻击那座桥。”吕岱站起身,缓缓的走了。看着吕岱苍老的背影,潘濬的心头忽然掠过一阵悲凉。他问自己,我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这可是跟着大王三十多年的老臣,万一有点闪失,如何是好?
潘濬连忙起身追了上去,拦在吕岱面前:“吕公,战事凶险,你就不要自己去了,派一个部下就行。我这里还需要吕公襄助呢。”
吕岱瞟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我的部下,当然由我来指挥。我虽然老,却还拿得动刀。潘将军,多谢你的厚意。将军如果有心,不如拨一点粮食给我,我怕是没什么机会下来取粮了。”
潘濬语滞,脸一红:“这个请吕公放心。”
“多谢。”吕岱说着,伸手推开潘濬,缓步而去。
第二天,吕岱亲自率领残军退出峡谷,找到了一条山道,辛苦跋涉了两天,终于来到了天桥的南端。魏霸对天桥保护得很严密,吕岱一出现在视野中,魏霸就接到了消息,他立刻派靳东流前来阻击。有险绝的地势帮助,靳东流守得很严实,吕岱苦战一天,连天桥都没看到什么样,一千多人几乎全部战死,剩下的十几个人也筋疲力尽,无力再战。
吕岱却依然战意盎然,他带着亲卫营发动了最后一次攻击,冒着箭雨,向靳东流的阵地爬了过来。看着白发苍苍的吕岱在山道上艰苦的爬行,身边只剩下了两个亲卫,却依然不肯撤退。靳东流叹了一口气,举手下令弓弩手停止射击。
弓弩手放下了弓弩,没有了羽箭飞驰的啸声,四周一片平静,只剩下吕岱如吴牛般的喘息。靳东流跳出掩体,静静的等着吕岱爬上来。
弓箭手一停,吕岱就发现了,他向上看了一眼,既没有狂喜,也没有悲哀,紧紧抓住旁边的石头,咬紧牙关,使出浑身的力气,终于爬了上去,站在了靳东流的面前。两个亲卫也跟了上来,举着盾牌和战刀,气喘吁吁的站在靳东流的面前。他们所有的力气已经耗费在这段山路上,可是他们却依然站在吕岱的面前,保护着自己的将军。
靳东流缓缓的拔出长刀,双手握刀,高举过头顶,目光炯炯的看着吕岱:“陈郡靳东流,向老将军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