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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铁汉肯定地说:这炮声不会超过二十公里,可能是鸡公山方向打来的。身为老兵,这点经验他是有的。盼春一脸兴奋地问:爸,是解放军攻城了?他点点头,抓住铁栏杆,目不转睛地望着头顶的一方天空。
半晌,他用拳头擂着墙说:敌人的工事里修了暗堡,一定要用大炮多轰一会儿,冲锋时才会少些损失。
彩凤和孩子们也都挤到牢房门口,此时的杨铁汉似乎变成了指挥员,兴奋地介绍着前沿的情况。一声又一声的爆炸传了过来,他两眼放光地说:听,这是迫击炮!
炮声越来越清晰了,敌人的兵营俨然乱成了一锅粥,纷乱、嘈杂的叫骂声远远近近地传了过来。杨铁汉蹲下身子,拥住孩子们激动地说:我说过,他们的尾巴长不了。看吧,他们要逃跑了。
外面的枪炮声一阵响似一阵,甚至能听到隐约的喊杀声了。
杨铁汉一脸遗憾地说:地图没有送出去,要是到了解放军的手里,攻城的速度就会更快一些。
敌人越发乱了阵脚,为了撤退,他们甚至大打出手。
随着枪炮声更加的清晰,敌人像退去的潮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天亮的时候,整个县城没有了枪炮声,也没有了喊杀声。不一会儿,一列队伍跑步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静寂。
杨铁汉听到有人在砸监牢的大门,他扑在铁栏杆上,冲彩凤和孩子们喊:是咱们自己的部队!
门,哗的一声开了,外面的阳光倾泻进来,晃得人半天才睁开眼睛。一双双温暖的大手伸了过来,杨铁汉激动地握住了。一位解放军军官用高亢的声音说:同志,让你们受苦了,现在你们自由了!
恍若梦中一般,冀中真的解放了,平津战役也胜利地结束了。解放大军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向南方推进。
恢复自由的杨铁汉和彩凤带着孩子们,又回到了振兴杂货铺。
解放了的县城,到处都是一片百废待兴的样子,大街上到处是穿着解放军军服的同志。那几日,杨铁汉兴奋地走在街上,仔细地端详着那些解放军,希望能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一个个地望过去,看到所有的人都是那么熟悉,可走到他们面前,却又是那么陌生。走一阵,找一找,他开始清醒过来,日本人投降时自己的队伍也进过城,他也寻找过,后来才得知自己曾经熟悉的县大队的战友们几乎都牺牲了。意识到这一切时,他如梦初醒,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现在他只是一个失去组织的地下工作者。他的任务是等待着组织和他联系、接头,目前他的工作还没有完成,手里的一封信还没有被送出去,那三个已经长大的孩子他也要亲手交给组织。
兜兜转转地回到布衣巷十八号,他又一次拿起笤帚,把屋子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当年老葛曾经千叮咛、万嘱咐地交待过他:一旦与组织失去联系,一定要耐心等待,组织是不会忘记自己的同志的。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信奉着老葛的话。尽管在漫长的等待中,他也曾有过迷失和懈怠,可当他一想到老葛的话,就又一次振作起来。从过去到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等待着组织前来和他联络。
县城解放后,他曾经做了一个梦,梦见组织派来的人敲开了他的门。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老葛。他想扑过去,老葛伸出一个指头,在嘴上做了个“嘘”的动作,他这才想起了暗号。
老葛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你有白果吗?
有,你要多少?他急切地回答。
老葛继续面无表情地说:老家人急需白果治病,要很多。
暗号对上了,他大叫一声:老葛——
像个委屈的孩子,他一下子扑到老葛的怀里,抱着老葛说:你咋才来呀老葛,我都等你们这么多年了……
他在梦中号啕大哭起来。结果,他就醒了。彩凤欠起身,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他醒了,便再也睡不着了,睁眼闭眼的都是老葛,老葛当年说过的话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白果树,你记着,无论什么情况你都要耐心等待。就是和组织失去联系,组织也会千方百计和你联系的,你要学会等待。
这是老葛交待他的话。这么多年来,他始终牢记着。
每天,他都要准时地去一趟布衣巷十八号,那是他和组织的联络地。他要坚守在那里,像坚守阵地一样。后来,他不仅白天来这里,有一天甚至在杂货铺收拾起铺盖,夹着行李卷走出门。
彩凤疑惑地问: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要去等人。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一段时间,他吃在布衣巷,睡在布衣巷,晚上也会醒来几次,走出院子,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他似乎觉得刚才就有人来过。他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甚至不停地站在院子里咳嗽着。
有时,他打开大门,又打开屋子的房门,似乎只有这样,组织才会顺利地找到他。他干脆不睡觉了,眼睁睁地坐在床上,仔细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他一次又一次地把屋子里的地砖撬开,取出那封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信,一遍遍地抚摸着,然后又小心地放回去。他拍拍手上的灰土,在心里说:咋还没来呀?
解放后的县城日新月异地变化着,地方的组织也建立起来,有了县委,县委就设在敌军司令部的二层小楼里。日本人在时,这里是日本人的指挥部。现在解放了,这里成了县委办公的地方。
县委挂牌的那天,杨铁汉找到了县委。进出县委的人很多,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新政权成立了,他们有千万条理由感到高兴。杨铁汉随着人流来到了县委,他的心“别别”地一阵急跳,这就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千呼万唤的组织。以前,他就知道这里有个地下县委,但自己只能与下线小邓单线联系。现在,地下县委浮出了水面,他就要到这里来接头了。
这时,他看见一间门虚掩着,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年纪稍大,另一个样子很年轻,正伏案查看着什么。他把门缝推开了一些,探进头说:你们这儿有白果吗?
这是他铭记在心的接头暗号。
两个人同时抬起头,望着他。
停了一下,他又说:你们这儿有白果吗?
两个人对望一眼,不解地冲他点点头:同志,你有什么事?
他看着他们说:老家有病人,急需白果。
年纪稍大的那位就说:同志,我们这里是县委,是办公的地方,不是药店。你要买白果得去药店。
他有些失望,叹了口气。转身,又来到另外一个房间,仍然重复着他的暗号,他得到的答复无一例外地让他失望。他几乎敲开了县委办公室的每一扇门,不停地重复着他的暗号,却始终没有谁能对上他的暗号。没有暗号的接应,就证明这些都不是他要找的人。这是组织的纪律,也是老葛的指示,只有对上暗号,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
接不上暗号,他只能默默地离开了县委。他来县委时心里充满了希望,以为只要自己把暗号说出来,肯定就有人和他对上暗号。结果却是更大的失望,他只能继续等待下去。
他独自回到布衣巷十八号,又一次从地砖下取出那封信。牛皮纸信封的颜色已经暗得几乎失去了光泽,薄薄的一封信拿在手上,竟变得沉甸甸的。这是组织交给他的机密,到他手里后,就再也没有被送出去。他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机密,他举着信封,冲着太阳看,却什么也看不到,他呆怔半晌,重新用猪尿脬包在信封外面,放回到地砖下。
他走到院子里,此时正是丁香花盛开的季节,密密匝匝的淡紫色小花顺着墙边热闹地开着,院子里香气四溢。他站在院子当中,仰起了头。太阳有些热了,他眯着眼睛冲着太阳说:有白果吗?
他的声音空洞而又渺远。
除了风徐徐的从耳边掠过,没有人去回答他。他又重复了句:你这里有白果吗?
说完,他支起耳朵,仔细地辨别着各种声响。结果却是,院子里一片寂静,像午后的海,没有一丝波澜,一切都变得无声无息。
他不知在小院里立了多久,终于又扛起磨刀的家什走了出去。
巷子里很快就响起了一阵高亢的吆喝:磨剪子嘞,戗菜刀——
解放了,一切都安定了下来,百姓们放心地在街上走着,一张张脸上充盈着幸福与满足。杨铁汉磨刀的生计明显好了起来,他走进一条胡同,放开嗓子一阵吆喝,一把把刀就明晃晃地伸到他的眼前。过来磨刀的很多人他都是熟悉的,当初他当上磨刀匠的时候还是个小伙子,十几年过去了,三十几岁的他早已是一脸胡茬儿,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