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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路上走来三副货郎挑子,正是化装了的范希亮、立青、谢雨时。大人小孩都围了过来,随着人群拥挤,他们的叫卖声更起劲了:
“英吉利印花布哩——英吉利印花布哩——真正的花洋布!”立青得意地向范希亮使了个眼色,谢雨时在旁边忙得不亦乐乎。
忙了一天,三人找了个空的屋子过夜,货担子搁一边,三人啃着干粮。
立青说:“听老乡说,再往前一个村子,就是陈军把守了。”
“董长官这个人识人识货,才挑了咱们三个,都跟你杨立青有关。”范希亮说着,指了指立青,“你小子绘图,老子给你警卫,雨时给你做战地医生,全围着你那点歪才了。”
立青不好意思地笑了:“范旅长,你是老行伍了,我是只知二五,不知一十呀!董长官会带兵打仗吗?我听姐姐说,他在中央党部里搞搞阴谋是行家,想带兵打仗?就我看到他指挥部里的那张地图,马可·波罗坐在北京城里画的都比他准,我觉得,他指望的是你这个旅长级黄埔生。他用你的眼光去看敌人的弱点,我只不过给你画下来而已。”
谢雨时急了:“那我呢?我干啥啊?莫不成,等你俩挂彩了给……”
范希亮拍了谢雨时一下:“乌鸦嘴,出门打仗,这类不吉利的话最好别说。”
“你也有优点吗,潮汕话说得好呀,白天那老乡咕噜咕噜一堆儿鸟语,你全给翻译了。”
“唉,我得提醒你,明早到了淡水那边,碰见当地人,甭管是谁,你立青不要开口,口音太重了,我和雨时答腔,明白吗?”立青本是安慰谢雨时,却让范希亮提醒了自己,不过他是个谨慎的人,范希亮不说,他也知道。三人又嘟囔一会,各自睡觉了。
第二天,三人来到淡水镇外一处小山,俯卧着朝城镇观察,范希亮手上执着一只军用望远镜。透过望远镜,能看到,城门前筑有陈炯明军队的麻袋工事,黑洞洞的机枪正对着前方,四周戒备森严。门洞处,有乡人进出城门,都得接受检查。
范希亮把看到的告诉给立青:“南门设有机枪工事两座,城门外十五米处有护城河道流经,河上有双孔石桥一座……领头军官是名少校……”
立青边听范希亮描述,边往图板上绘图,把听到的细节都做好标注,几乎是同步。
范希亮又说:“从守军布置中配有马克沁重机枪这一细节看,淡水的陈军守兵当在团以上建制。”
立青停下绘笔,疑问地说:“老范,不对呢,从图上形势看,陈军没有死守淡水镇的意图。肯定没有。”
范希亮朝立青看过来:“你小子趴在山上胡猜可不行。我说,你别费心思了,只管绘图,意图让司令官去判断,咱只管提供情况。”
立青对着地图又仔细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对劲:“淡水的城防不完备,没有完整的城墙,不可能有!”
这下,范希亮、谢雨时都一怔。
立青喊他两人过来:“你看这河,图上称淡水,由西向东自然流经城南,不像惠州那样纯为人工开挖的护城河。从我这个角度,可看见这边的码头,石阶直通镇上的中心街,也就是说,东面根本没有城墙,这南边的城墙纯属小镇的门面!”
范希亮点点头:“还真是。难怪他们把机枪工事设在城墙外,石孔桥头。”
立青说:“这桥是淡水镇的咽喉,所以他们不守城墙,只设桥头堡。”
范希亮:“这太关键,要确实弄准,得想办法混进镇里证实一下。”
立青自告奋勇:“我去一趟。”
范希亮摆摆手:“你这口音,下去就露馅。”
谢雨时说:“还是我去吧!”
范希亮想了想:“也好,你小子模样儿也像是哪家的少爷回来了,把词儿编好了,要能应付陈军的盘问,枪就不要带了。”
谢雨时说:“没问题,我已经想好了。”说完,掏出手枪递给范希亮。
谢雨时提着一只药包,混在进城乡人中间,陈军官兵警觉地看着每一个过路人,对每一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查个仔细。
谢雨时过来了,一个军官盯准了他:“站住!干什么的?”
谢雨时说:“惠州城关医院的,赤党在那边打仗,回家躲躲,我家就在镇上。”
军官对士兵:“检查他那包!”
士兵夺过药包,打开后,里面装了绷带,各种药品,周围的乡人都驻足好奇地在望。
军官:“哦,是医生?”
谢雨时:“是医生。”
军官:“真医生,假医生?”
谢雨时:“实习医生,外科。”说着,他对着军官谄媚地笑了笑。
军官刷地抽出驳壳枪,二话没说,照边上的一名乡人的脚面“砰”的就是一枪。
一阵死一样的沉寂。
“哎哟喂,老总!疼死我了。”那只脚涌出血来,中枪乡人一脸扭曲。
谢雨时的脸顿时煞白煞白的。
军官说:“给他包扎!包给我看看!快点!”
谢雨时慌忙取过包里绷带用具,医用剪刀两下剪掉了乡人的布鞋袜套,止血,清创,再以绷带包扎。谢雨时一边包扎,一边发出粗粗的喘气声。
包扎完毕,军官慢慢地将枪放入枪套,一挥手:“去吧,医生,没你的事了!”
谢雨时提起药包,余悸未消地走进城墙门洞。身后传来那军官的声音:
“你!你!把他扶走扶走!防范赤党懂吗?人人有责!”
远方传来低沉的炮声,一阵草响,气喘吁吁的谢雨时出现在范希亮、立青面前。
谢雨时告诉他俩:“镇内驻了陈军两个团,城内城墙的确残缺不全,镇上人说,那年杨虎心血来潮要办商务航运,扩建码头拆去南城墙,修了通衢大道。所以陈军欲死守淡水,就没法拿城墙作文章,只能在石桥处设防。我刚刚看见镇上的兵往桥上运了两挺重机枪过去,建立了桥头堡,最要命的,他们在桥头堡前开阔地埋了几百个爆炸点,专等我集团冲锋时用!”
范希亮惊讶:“有这事?”
谢雨时非常肯定:“我亲眼看到的。”
立青皱眉:“爆炸场倒还不算最坏,最坏的是,得防止陈军炸桥,如果桥断了,那就事大了。”
三人都一惊。
范希亮:“听炮声,第十二师已经朝这边运动了,必须赶快把敌情图送到,否则,第十二师只想着一味强攻,费时费事。”
立青想了想,说:“老范,我有一想法,不知你是否同意!”
“你说!”
“图,让雨时去送,你我留下来护桥,防止陈军炸毁它!”
范希亮拍拍立青肩膀:“你小子行啊,脑子转得快。打淡水,不要学惠州,得斗智,不能斗力。雨时,你把枪留下,现在就带图与第十二师的先头部队联络,告诉他们,派一支得力分队全力赶到,我和立青在桥头处接应他们!”
谢雨时:“是,明白了!”
第四军前进指挥所里,董建昌的火气显得很大:“电告第十二师,党军第一师已经打下惠州,全歼守敌。黄埔的娃娃给我第四军率先垂范了,人家赢得惊天地泣鬼神,青史留名。咱第四军也不是小妈妈养的,一定得照着拿下淡水城!惠州的经验,一是要会用炮;二是会用梯,强行登城;三是会用奋勇队,用‘连坐法’。人人似刀架在头上,班长同全班退,则杀班长;排长同全排退,则杀排长;连、营、团、师直到我这个军长官亦如是!”
参谋记录着:“就这样发吗?”
董建昌坚定地说:“就这么发,一字不改!”≮我们备用网址:≯
卫士过来了,他走上前,与董建昌低语两句。
董建昌瞪眼:“你是替我惦着人呢,还是惦着你那三支枪呀?”
卫士尴尬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董建昌挥挥手:“滚一边去,不要再啰嗦了。”说完,心事重重地看图,过一会儿,他朝一参谋招手:“去,问问十二师,那三个黄埔生……算了算了,没什么可问的,顺天命,尽人事吧!”说到这里,董建昌隐隐觉得,要是立青有个三长两短,他真是对不住他的心上人立华,可战场上的事情,谁能左右得了呢?
参谋又进来了:“第十二师来电,其先头部队已逼近淡水镇,尚未遭抵抗!”
董建昌说:“让他们先扫清城外之敌,待主力到达后,统一实行强攻,多准备些登城云梯!”
参谋:“长官,恐怕用不上云梯了。”
董建昌:“为什么?”
参谋说:“第十二师电报上说,他们接到一名黄埔学生刚递到的敌情图,图上面说的。”
惊愕住了的董建昌叹道:“我的天哪,天上还真掉馅饼了呢!”
淡水城外,桥头工事内的重机枪曳光流火。一个军官手执电话:“是的,师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