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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很满意,并不想惊动胡惟庸,他与刘基离开了县衙门,又向闹市区走去。
宁国的闹市人来人往,热闹而有秩序,糕饼店、金店、估衣店、布店、当铺、钱庄栉比鳞次。
朱元璋附刘基耳畔说了几句什么。刘基点头,按朱元璋的意思当起诱饵来。他装作走路匆忙的样子,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后来一路小跑,他的莽撞引来很多人鄙视的目光。朱元璋则坐在绸缎庄的门廊下看着刘基表演。
刘基一路小跑,“不小心”从腰间掉下个口袋,沉甸甸地落在路上。
后面一个老太太看见了,弯腰拾在手中向前面喊:“哎,客官,你掉东西了!”
刘基仿佛根本没听见,很快消失在人丛中。
老太太便坐在原地,把口袋放在膝上等待。
朱元璋凑过来,说:“老人家,我看你方才捡了一个口袋,是钱口袋吧?”
老太太说:“可不是!那人耳朵大概背,我那么大声叫喊,他头也不回。”
朱元璋怂恿地说:“打开看看,是银子吧?”
老太太说:“那怎么行?人家的东西,我看它做什么?”
朱元璋说:“那如果有人来冒领,你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到底是多少,你给还是不给?”
老太太听他说得有理,便又招来几个人,对大家说:“方才一位客官丢了这口袋,我在这儿坐等他回来取,为有个证明,几位一起来看看,口袋里有什么。”
那几个人都说,“行”,“你打开吧,我们替你证明。”
老太太打开,里面是五个金元宝,金元宝上錾着一行字。围过来的人都惊讶地大叫:“这么多金子!”“人家一定有急用,丢了不急坏了吗?”“说不定是婚丧嫁娶用的呢。”
老太太又把金子装好,耐心地坐着等。人们逐渐散去,似乎没有人有非分之想。
朱元璋蹲在老太太跟前帮她判断,估计这人不会回来找了,他有可能记不得丢在哪儿了。
老太太说不会,他家又不是开金矿的,会不在乎这一大注金子?
朱元璋问:“他若一直不来,你就这么傻等?”
老太太说:“少不得我吃点辛苦呗。”
朱元璋又问:“到天黑不来,你怎么办?”
老太太说那就等到明天天亮,再不来她只好交到县衙门去了。
朱元璋小声说:“老人家这么死心眼,索性拿回家去就是了。”
老太太不认识似的看了朱元璋一眼,用斥责的口吻说:“你这人心肠不好,不是自己的东西,怎么能贪占呢?”
“又没有人知道。”朱元璋说,“你若担心我出首,咱们俩平分。捡的东西又不是偷的,不犯法呀。”
老太太说:“那人总得讲良心啊。”
朱元璋说:“说不定这是不义之财。不义之财,取之无罪呀。”
老太太说:“义与不义,那是他个人的事;天地良心,谁犯法,有官府处置他。无凭无据,我怎么会知道人家的金子来路正不正?”
朱元璋直起腰来,十分感慨,他故意说:“宁国百姓够可怜的了,叫那个剥人皮的县太爷吓成这样子。”
老太太不干了,霍地站起来:“客官这可不公平了,胡青天上任以来,宁国连小偷、盗贼都绝迹了,坏人害怕他,好人怕他干什么?”
朱元璋说了声“对不起”,他看到刘基已躲到一家当铺柱子后头张望,就举手打了个手势。
刘基装作慌慌张张四处乱看,一路小跑过来。老太太咧开没牙的嘴笑了,她对朱元璋小声说:“失主来了,看着像他,慌里慌张的。”
刘基走到老太太跟前,问:“老人家,看到我的钱袋了吗?黑绒布缝的。”
老太太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她把钱袋背到身后。
刘基说共有五个金元宝,上面有至正十九年字样,共五十两。
老太太看了朱元璋一眼,笑笑,又板起面孔用教训的口吻训斥刘基说:“你这人,也老大不小了,看上去也像个有身份的,办起事来这么马虎,你的东西在这儿呢!”说着把口袋还了他。
刘基说:“哎呀,老人家可积了大德了,这若落在别人手里,还会给我吗?”
“这话不对,”老太太有几分骄傲地说,“别的地方我不敢保,在宁国,我敢说,你这东西放在大道上三天三夜没人拿。”
刘基摸出一个金元宝递过去:“谢谢老人家,拿去买杯茶吃吧。”
老太太好像被他吓了一跳,直往后躲:“这是干什么?”
朱元璋劝道:“他谢你的,这是他的好心,你不必拒绝呀。”
“那我不成希图人家钱财了吗?”老太太一扭一扭地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朱元璋对不远处暗中护卫的侍从招招手,指指老太太,吩咐跟上她,把她住在哪里,姓甚名谁记下来,但不要惊动她。朱元璋显然要奖赏她。
侍从跟踪老太太而去。
朱元璋显得很兴奋,他说:“如果我有五百个胡惟庸这样的县令、知府,还愁天下不治吗?”
刘基用探讨的口气问:“你说,是这里百姓民风好呢,还是叫胡惟庸的严厉惩罚吓住了?”
朱元璋说:“恐怕是吓住了,或说是镇住了。”
刘基也百思不解,为什么从前宁国并不如此,别的府县也不如此?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千百年来天下大治的象征。
“苛政、峻法还是有用的。”朱元璋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如果把坏人镇住了,把人心中的贪欲震慑了,不管你是不是因怕杀头而不敢做坏事,市面安定了,总是好事,时间久了,民风也就淳朴向善了。
刘基点了点头。
陈友谅为报一箭之仇,在一番谋划后,挟持徐寿辉率舟师东下,抢攻朱元璋赖以起家的水陆重镇太平府。朱元璋没有想到他这一手,守太平府的军队仅有三千人,花云、朱文逊平时用以一般防守是无虞的,面对陈友谅这样排山倒海的攻势,就显得势单力孤了。
陈友谅大军来得突然,攻得猛烈,太平城下,战鼓声、呐喊声不绝于耳,夜空被无数火把烧红了。陈友谅和张定边骑马立于城东南隅,看着他的部队攻城。太平城就在长江边上。
陈友谅军以大船靠近城垣下,在船尾架起云梯,士兵攀援呐喊而上。
陈友谅举起鞭子扬言,攻下太平,就报了池州之仇。这太平府是朱元璋金陵上游的门户,门户破则堂危。
张定边说:“可惜呀,这样一座重要城市,朱元璋只用花云三千兵马守城。这是天助我也。”
最先告急的是东南城,敌人的攻势十分凌厉,先用土炮炸开豁口,继而驱动大军猛攻,花云带着守城士兵拼杀,格斗,愈战愈勇,连续砍倒许多敌人。
这时知府许瑗和副将朱文逊都来了,许瑗说:“北城也快守不住了,怎么办?”
花云给他们鼓气,等待援军来解围。
朱文逊却不乐观,金陵就是有救兵来也来不及了,贼势太众。他们很难支撑几天。
花云说只有决心一死,与城共存亡了。他想了想,决定自己带兵在这儿顶着,让朱文逊护着许知府、王鼎院判火速出城,没有必要都搭上性命。
许瑗却不愿逃生,丢失太平府,他这知府岂有脸面独生?说罢从地上拾起一把刀也参加了搏斗。但他本是文人,年纪又大,不上几个回合便被敌兵砍死,花云来救时,为时已晚。
东城火起,敌兵已打开城门涌入,百姓纷纷逃难。
花云的妻子郜氏和奶娘孙氏抱着三岁的儿子随着难民向南城奔来,郜氏一眼看到了写有“花”字的帅旗,花云妻子扯着奶娘的手,不顾一切地向那里奔去,一路呼喊着:“花云——”
花云正与五六个敌兵拼杀,猛听妻子叫他,蓦然回首,大声喊着,叫她快出城。
郜氏未及出城,已有一群敌兵围上来,狼哭鬼号地叫着“抓美人”。花云妻子吓得不知所措。
花云企图过来救,敌将张定边已登上城墙,挽弓搭箭,嗖地一箭射出,花云中箭倒地,头抬了抬,似乎想对妻子说什么,却没说出口,胸口血流如注死去。花云的孩子吓得大哭不止。
花云妻郜氏眼看自己要被人捉住,为不受辱,她向孙氏大喊:“我随花云去了,好好抚养我的孩子,我在九泉下也感恩了。”
孙氏凄厉地大叫:“夫人!”想上去拦阻。
花云妻子已跃上城垣,一纵身,跳入浩浩长江。孙氏抱着孩子拼命跑,钻入人群。
陈友谅骑马入城,身后有一顶大轿,里面坐的是达兰。她不时地掀开帘子看看,但见城中四处起火,大兵正在抢劫民宅,大包小裹,公然与土匪无异,陈友谅却不闻不问。
张定边过来问他还是老规矩吗?
“老规矩。”陈友谅说,“你不让兵士得点油水,谁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