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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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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刘基说朱元璋毕竟是一代明主,刘基一半是为了天下的百姓,并非矫情。

他们走到贡院门口了,见一个胡须全白的老者来报名应考,他是七十二岁的刘三吾,刘基礼貌地与他交谈了几句。

宋濂说:“这一科你我当主副考官很有味儿,小的神童十五岁,大的七十多,我们的门生差好几辈呀。”

刘基说:“记得古人的诗吗:高文健笔科场手,白发青衫宦路人。这也可能是在科场里混了一辈子,头发都混白了的白发青衫人,到这时利禄之梦还没醒呢。”

宋濂说:“也许躺到棺材里也不会醒。”

谨身殿内外静悄悄的,只闻刻漏的漏壶声均匀地响着。

朱元璋老老实实地端坐着,只偶尔拿起案上的书看上几眼。离他三尺以外,有一个留长髯的老画师在为朱元璋画像。这已是七易画像师了。

因为紧张,画师的手抖得厉害,不时地抬起袖子擦汗。他能不害怕吗,在他之前,因为画像惹怒了皇上,获罪下狱的已经好几个了。他笔下的画像已基本成形,倒酷似朱元璋,一对招风耳,饭勺子般的下巴。

他想尽办法把饭勺子般的下巴改得尺寸小些,却越改越不像,只得重新把下巴加长,却又怕朱元璋嫌丑,真是左右为难。

胡惟庸站在他身后,一边看一边皱眉头。

画师讨好地向胡惟庸笑笑,问:“像吗?”

胡惟庸模棱两可地说:“画完了才看得清楚。”他心里暗自为画师叫苦,又是一个倒霉蛋。

画像已完成,画师跪在地上,双手举画过顶呈上。胡惟庸把画接过来,恭恭敬敬地放在正在揉腰的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的脸登时拉了下来,但他忍着暂时没有发作,扭头问胡惟庸:“这是朕吗?”他没有直言画丑了他,在像与不像上做文章,胡惟庸一听便懂了。

胡惟庸察言观色地品评,虽有几分像,总的说来失真了,把皇上画丑了,一点威仪没有。这一说,画师登时面如土色。

朱元璋三把两把扯烂了画像,掷于画师头上,说他是有人指使专门来丑化皇上的,说他是陈友谅、张士诚的死党,或是元朝的余孽。

画师吓得筛糠,一迭声大叫:“冤枉啊!小民是一番好意呀,皇上不满意,小的可再画十张,八张,不会嫌烦的。”

朱元璋说:“你不烦,朕烦了。来人啊,把这狗东西关大牢里去!”

上来两个武士,一人扯住一只胳膊,拖死狗一样把大嚎大叫的画师拖下去了。

朱元璋还不算完,追究是谁推荐的。

胡惟庸说:“是李善长。他也是一番美意。”

朱元璋说:“都没安好心。”

胡惟庸劝慰朱元璋,圣上别急,也不必生气,最好的画师已经找到了。

朱元璋惊喜地问:“李醒芳吗?他在哪里?快叫他来。他一定能画得好,达兰的像画得比真人都好看,那才叫栩栩如生。”

胡惟庸说他这人生性清高,不畏权贵,希望皇上对他以礼相待。

朱元璋倒很有几分礼贤下士的味道,有能耐的人,不怕他清高,也不怕他尖酸刻薄。刘基清高不清高?刻薄不刻薄?朱元璋不是从来不说一句重话吗?

“这样就好了。”胡惟庸说他已派人跟踪他好几天,才摸准了他的下榻处。皇上如能亲笔手书一信,那就是天大的荣耀,他会欣然前来。

“这是极容易的事,朕马上写。”朱元璋早打算好了,如果画好了,让他为朱元璋的父母亲、祖父母、曾祖父母都画一张,好供奉在太庙里。

李醒芳和楚方玉在鼓楼后面靠近兵马司的客栈租了毗连的两间房子,乡试前他们就在这蜗居中准备文章,其实他们除了作画、吟诗和品茶弹琴,几乎没认真备过功课,自信是他们的共性。

屋子虽简陋,却挂了很多出于李醒芳手的山水画。

这天楚方玉正在写文章,一手工整的蝇头小楷。

李醒芳过来看看,说就凭她这一手绢秀的绳头小楷,高中准没问题。告诉她这一场的主考、副考果然是刘基、宋濂。

楚方玉说:“朱皇帝如果善于用人,本应在刘基、宋濂、陶安几人中圈选。”

李醒芳说,当年会稽山下的吟咏盛会上,他们对楚方玉的诗文大加称道,可惜当时楚方玉人没去,从那以后才有楚苏之称。所以他断定,她的文章一定受他们青睐。

楚方玉倒不是迷恋仕途,她是要为女人争一口气。一旦她中了两榜,她就申明自己是女的,让那些须眉男子蒙羞。

“那你可是犯了欺君之罪。”李醒芳拿起她的文章看着,称道文章既有风骨?熏又有沁人心肺的清新之气,一扫腐尸味。

楚方玉说:“多可怜啊,没有别人夸我,只好你来包办。”

李醒芳说他这几天眼皮总是跳,他担心胡惟庸会找上门来。自从那天在贡院门前与胡惟庸猝然相遇后,他就担心被胡惟庸纠缠不休。楚方玉更反对他去为朱元璋画像。

楚方玉说:“你千万别去。那是杀头的差使。”

“可不是。”李醒芳说前天他到栖霞画派鼻祖魏云鹤老先生家中去,老先生正收拾行李准备逃亡。

“怎么了?”楚方玉问,“犯了什么罪?”

“哪有什么罪!吓的。”李醒芳说,京城先后被叫到宫里去的画师有六个了,两个挨了板子,四个下了大牢,罪名都是丑化当今皇帝。

楚方玉很不解一个睿智英武的皇帝,怎么也这样糊涂呢?丑就丑嘛,丑人即使被人画成了美男子,也是画饼充饥而已。

李醒芳说这是人的本性啊,人都愿听美言,忠言逆耳,过于逼真的画像也刺人眼目。

楚方玉说:“这一切都因为他太丑了,是吗?”

李醒芳哈哈大笑:“一语破的。”

客栈的店家又惊又喜地跑来:“李先生,楚先生,恭喜了,朝廷三品大员来看你们来了,还提了很多礼物,我们小店也蓬筚生辉呀!”

楚方玉看了李醒芳一眼,知是胡惟庸上门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她决定躲开为好。

胡惟庸笑吟吟地进来,对李醒芳拱拱手,说:“李兄深居简出,真难找啊。”

李醒芳开了一句玩笑,调动三千御林军,挨家挨户一搜,不就落网了吗?这有何难。

“你真会开玩笑。”胡惟庸一指下人放在屋中央的几担礼品,说:“先生别看不起这些东西,这都是贡品,皇上才吃得到,我们都没这个口福。”

李醒芳说:“快请坐,无功受禄,不好意思呀。”

胡惟庸坐下,李醒芳为他斟了茶。他斜了一眼铺在案上的文章,说:“仁兄真的在备考啊!有终南捷径不走,却要吃这份辛苦,何苦呢!”

李醒芳说他想试试运气。他当然明白,科考不一定有学问者胜,有学问的又不一定会做官。

胡惟庸端着茶杯,走到壁前去看画,忽然指着一张抚琴的画,称赞那张《高山流水》最有神韵。不过,画的不是俞伯牙、钟子期,他猜好像是李醒芳自己。而那一位仕女,是不是才女楚方玉啊?胡惟庸一眼就认出了。

李醒芳却不承认,说是随便画的,哪有定指?

胡惟庸说:“不知楚方玉现在何处,她与你形影不离,又不结为伉俪,江南文人中已传为佳话了。”

李醒芳说已经几年没见到她了,不知她现居何处。

胡惟庸拿出一个黄绫裱的折子,放到桌上说:“请过目,这是圣上的信。”

李醒芳说客居于此,他这儿没有香,没法焚香接旨呀。又是玩笑的口吻。

“这非圣旨。”胡惟庸说,圣上是出于仰慕和器重,是以朋友私交身份写的信,皇上说,绝非圣旨。因为他知道,像李醒芳这样的清高之士,不是圣旨所能召之即来的。

李醒芳对这话很有好感:“皇上真是这样说的吗?”

胡惟庸说:“我有几个脑袋敢假传圣旨。”

李醒芳说:“我还没恭喜你呢!你现在已是中书省的参知政事了,除了李善长、徐达、汪广洋、杨宪,就是你权大位高了。你记得小时候先生怎么说你吗?”

胡惟庸问是不是那个腮帮子有一撮长毛的周先生?他可不记得周先生怎么说他了。

李醒芳告诉胡惟庸,周先生说,胡惟庸其实不庸,庸是平常,他说胡惟庸不平常,日后非大奸即大雄。

“有这话吗?”胡惟庸抚掌大笑。

李醒芳说:“现在你官够大了,只是不知你是大奸还是大雄。”

胡惟庸称自己是最本分的人,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这样不咸不淡地扯了一阵,胡惟庸才又书归正传,又说起请他进宫画像的差事。

李醒芳却有意打断他:“来,喝茶,小客栈的茶可不怎么样。”

“来。”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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