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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走了进来,在她后面看她写字。郭惠一直没有发现。
朱元璋说,信奉佛教得有缘分,光抄经书是不行的。
郭惠头也不回,仍在抄经,她回答说,心诚则灵。
朱元璋认为,她就是把一千零七十六部佛经五千零四十八卷经卷全抄一遍,如不能深悟,也是枉然,这信佛是讲究缘的。
“你倒有缘。”郭惠挖苦他,你当和尚不算有缘吗?可你当不了,佛门不会要你这样不干不净的人。
朱元璋并不恼,索性坐下来,大谈佛学,小乘佛教也好,大乘佛教也好,都讲究觉行圆满,有的人修炼一世,也达不到。有些人一有了烦恼,就想出家,把佛门当成避难出世的场所,不可能觉行圆满。
“这是说你自己。”郭惠说她早听人说了,朱元璋当和尚时,从不守清规。
“不假,”朱元璋说,“师父让我烧戒疤,问我能不能守戒时,我就说不能。”
郭惠冷笑起来:“你这花和尚想来动摇我的心吗?”
朱元璋说到正题,因为一个蓝玉,便万念俱灰,不值得。他说郭惠若不信他话,日后也会后悔,青灯黄卷打发日子,是常人的地狱,因为你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
郭惠说她不明白,蓝玉在他眼里到底好不好?
朱元璋说蓝玉已经是他手下十员大将之一了,他不好,能这么重用他?我能一再升他的官吗?
“那你为什么偏偏不让我跟他?”她问。
朱元璋说:“是蓝玉自己不肯娶你呀。”
“你胡说,”郭惠说,“你别以为能瞒过我的眼睛。”
朱元璋说:“既然他那么中意你,为什么从来没去找你娘说呀?选为什么他最终还是娶了傅友文的女儿呀?”
“那是你逼的。”郭惠说,“是你的大媒,他不敢违抗你的意志。”
朱元璋说:“这就不对了。傅友文的女儿和我一无亲二无故,我见都没见过,我为什么非逼蓝玉娶她?”
“那只有你知道。”郭惠说。
朱元璋道:“我听蓝玉说,他的这个夫人人长得标致不说,又通琴棋书画,他们日子过得可美满了,原准备让他带援兵西上武昌,他都推三阻四地不想去呢。”
郭惠半信半疑说:“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能一概而论。”朱元璋说,“我就是好人。”
“你更坏,”郭惠说,“你刚称王,就要广储后宫了?听说把陈友谅的皇后也封了妃子了?”
朱元璋很惊讶:“你从哪儿听说的?”
“有没有吧?”她问。
朱元璋没有正面回答,他说:“你先念几天佛,收收心也好。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不希望蓝玉娶你。”
“为什么?”
朱元璋说:“我遇上过一个异人,他给咱家的人都算过命,他说你是贵妃之命。”
郭惠觉得荒唐,没当回事,开玩笑地说:“谁是皇上啊?让我嫁小明王吗?”
朱元璋说:“天机不可预泄,你等着吧。”
究竟是什么天机,只有朱元璋自己知道罢了。
第四十八章
砸碎无比豪华的镂金大床,不是因为它上面曾躺过一个亡国之君。“我是你儿子,长大了一定比你强”,如果刘伯温真的预知五百年后事,当嘉许朱棣所言不虚。
转年二月十七日,朱元璋亲征武昌。今非昔比,他这次是戴着吴王冕旒坐在大黄伞下出征的。
武昌的太尉张定边一方面向岳州的丞相张必先告急求援,一方面率军在洪山下寨对抗。但经不住朱元璋的攻势,只一战,就被常遇春击溃。
朱元璋大军把武昌围得铁桶一样,城外尽是兵营帐幕,旗帜林立,但见早春的原野黄草接天,大江苍茫。
“吴王”大旗猎猎,朱元璋乘马与常遇春、蓝玉、廖永忠、胡廷瑞等在城下视察。
常遇春已令军士分守四门,立了寨栅,他声称鸟也飞不出来,困上几个月,也困死陈理、张定边他们了。
朱元璋令廖永忠水师在长江里连舟为长寨,断绝城内出入。他说,汉阳、德安已在我手上,张必先从岳州来援,也无济于事。
蓝玉愿带本部人马在洪山击败援军张必先。
朱元璋说:“好。”
朱元璋胸有成竹,十分潇洒,在帐篷里正与郭宁莲下棋。胡惟庸和傅友德进来禀报,张必先本人已被俘,蓝玉问杀不杀。
朱元璋说:“他怎么不先问常遇春?”
“常遇春说不杀。”胡惟庸说,但蓝玉怕常遇春是因为害怕殿下责难他嗜杀,所以该杀的也不敢杀了。
朱元璋说,这是好事,常遇春终于金盆洗手,不滥杀人了。降将降卒最好都不杀,他们放下屠刀,虽不能立地成佛,毕竟没有还手之力了,不杀能争取人心,有时争得敌心变友心,也利我而不利敌呀。
傅友德说:“是呀。蓝玉绑着张必先到城下向城上喊话,城上都害怕了。”
郭宁莲认为城里不投降也难攻下,而且武昌东南的高冠山在他们手里,既能俯瞰武昌全城,也能控制我们的营地,取武昌,必先夺得高冠山。
傅友德愿带三千精兵攻下高冠山。
郭宁莲也说愿与傅将军同往。
因郭宁莲伤好不久,胡惟庸劝郭娘娘就不要去了。
“我不是娘娘,”郭宁莲说,“我是战将。”她转向朱元璋,“这次仗打完,我得实受一个官职了,我不是你的私人保镖。”
朱元璋说:“好,好。”
高冠山上呐喊声震天动地。傅友德、郭宁莲带兵左冲右杀,奋力杀上高地。
敌军全力抵抗,双方在阵前交锋。
一支利箭飞来,穿透了傅友德的面颊,他几乎栽下马来。郭宁莲飞马来救,已经拖于马下的傅友德忽又挺身,带着箭追杀敌兵,对方一见,吓得望风逃窜。
朱元璋再次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张必先来到武昌城下劝降。朱元璋声称,自己大兵压境,本可一鼓作气把武昌夷为平地,但为免生灵涂炭,希望陈理来归。并派陈友谅的旧臣罗复仁入城劝降。陈理见大势已去,也不愿再战,两天后陈理决定投降。
朱元璋兴奋地来到武昌城下受降。
军阵整齐,众将环列,旌旗飞扬。
在鼓声中,陈友谅的儿子陈理赤膊背了一根大木棒,率张定边等文武群臣,来向朱元璋肉袒请罪。到了军门前,陈理跪伏于地,不敢向上看。
朱元璋起身走到军门,伸手拉起陈理,解去他背上的棍子,把自己的袍服给他披上,说:“不必这样,你年龄小,没有罪过,不必害怕。”
陈理希望吴王殿下能放过他祖父母,并一再解释,当初家父称王称帝,祖父大为生气,以为这是家门不幸,是招祸。
朱元璋说:“更与令祖父无关了。”他回头命胡惟庸、汪广洋他们马上进武昌宫里,把老人家好好接出来,有他朱元璋,就有陈家的衣食。
这话说得陈理心头阵阵发热,朱元璋与他手拉着手回到中军帐里。
陈理说:“都传吴王是以德御天下,果然。”
朱元璋拉着陈理的手回到帐中,二人并排而坐。朱元璋说:“也别说什么投降不投降,我派罗复仁去劝足下,不过是不想让武昌百姓再受战乱之苦。现武昌既已和平,我发话,你可随便取府库中财物,想拿什么拿什么,想拿多少拿多少。”
陈理说,亡国之人,没有奢望,只求放归故里,或打鱼,或种田,孝敬祖父母以尽天年,这就是陈理所愿,当对殿下感恩不尽了。
朱元璋说:“这不行。你不怕人说,我朱元璋还怕被人讥笑呢。你可带家眷随我回返金陵,你愿住武昌也听便。”
陈理说:“谢谢殿下,不杀已是大恩了,不敢有奢望。我还是想奉二老回乡下去。”
“也好。”朱元璋说,“恭敬不如从命,既如此,就封你为归德侯,你们收拾好行李,我派军队护送你们回荆州。”
这时张定边向后面摆了摆手,只见六十四个人抬着张镂金大床走到军门前,每个人都累得满身大汗,那床实在是太重了。
众将都为这金光四射的大床所吸引了,东通体是金不说,其雕工之精美简直令人瞠目。
陈理说这镂金床是他父亲在时所打造,没人有这个福分享用,如今把它献给殿下,也算他陈理一点心意。
朱元璋面带笑容地走过来,伸手摸摸床头龙凤纹图案,赞道:“这才叫巧夺天工,是什么人的手艺呀?”
张必先答,是荆襄四州八十多个银匠琢磨了一年才打造而成,这是为贺大汉皇帝……说到这里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什么皇帝,就是给陈友谅准备的金床。”
朱元璋宽容地笑了:“张丞相大可不必如此,不管你承认不承认,陈友谅确实当过大汉皇帝,当过多久啊?”
刘基说:“至正二十年五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