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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杰面无表情的看着陈忠,“陈都统,我记得陈家五兄弟是你族弟?”
陈忠早料到有这一问,扑的跪倒在地:“恩相明鉴,小的非为兄弟说情,小地实为恩相抱不平呐。治军要法度严明,方能上下一心如臂使指,琉球人擅自斩杀恩相麾下将官,置恩相于何地?
再者,如今大军箭在弦上,战机稍纵即逝,陈相爷却三令五申不得擅自出兵,非得等琉球人来助战,难道恩相便不能独力打下泉州?即便将来克服泉州,算恩相治军有方,还是算琉球助战得力?”
张世杰面孔涨得通红:“住口!张某为国尽忠,只求精忠报国,不求功名利禄,你这厮怎敢挑拨大臣?滚!”
陈宝诚惶诚恐地一路叩着头爬出了官厅,待离开张世杰的视线,他若无其事地站直身子,拍了拍身上灰土,嘴角露出一缕奸笑。他知道,挑拨离间已经犯了军法,十七律五十四斩中明明白白有一条“好舌利齿,妄为是非”的死罪。自己犯了这条,枢密相公刚才打也未曾打,罚也未曾罚,说明那番话,他终归听进去了几分。
张世杰手指头叩着桌面,眉头皱成了川字。陈宝这种庸人的话,他是没听进去多少的,但却触动了另外一层心事。
张家原是世居金国的汉人,族叔张柔先为金国大将,后来投降蒙古,做到万户、蔡国公的高位。张世杰既是张柔的侄儿,又是他的部下,但和热衷功名利禄的族叔不同,他看不得蒙古人残虐荼毒,便悄悄投奔了汉人正朔的大宋朝。
作战勇敢,每战必身先士卒,张世杰很快升为南宋的高级将领,但金国出身的经历,让大宋朝廷对他是又用又防,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委屈。
就拿统兵来说,大宋祖制,枢密院掌兵,张世杰为枢密副使,一介文人的陈宜中却是丞相兼枢密使,不仅掌朝政,还要握兵权。丞相兼枢密使,大宋朝闻所未闻,只为了压制张世杰,也顾不得让陈宜中大权独揽了。
就这样还不放心,居然凭空弄出个“都督诸路军马”的职衔给陈宜中。枢密院掌兵但不直接统兵,加“都督诸路军马”就可以直接指挥天下各路军兵,也就是说,陈宜中不但能以丞相身份把持朝政,还能以枢密使身份掌握军队、甚至直接以都督诸路军马的身份调兵遣将领军打仗,比当年“平章军国事”的韩侂胄权力还大,简直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为什么抬陈宜中,贬我张世杰?还不是重文轻武,到了这时节还生怕武将造反!
若是陈宜中宽和仁厚倒也罢了,偏偏这位丞相的作为,怎么的都叫人不放心。擅杀罪人贾似道的郑虎臣,被陈宜中关到牢里活活饿死;当年临安总领禁军的韩震,也是被他一刀砍了,这样杀伐果断的丞相,对于他手下武将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张世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第100章 得道与失道
琉球楚风终不负我!看着远处海面上与中原与南洋诸国大为不同的帆影,望楼上望眼欲穿的陈宜中长出了一口气。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推迟出兵半个月,就是为《孟子※#8226;公孙丑下》白纸黑字写的这句话。
蒙古鞑子早已征服了西域无数的小国,每次出兵,都有这上百小国的色目人参战,名为“探马赤军”高丽国也出兵助战,加上投降汉奸组成的新附军、蒙古各部兵马,出战时实实在在是各形各色的兵丁,颇有点得道多助的味道。
大宋朝廷呢,到现在还奉它为正朔的只有安南、占城等南方几个小国,要他们出兵助战是老猫嗅咸鱼……休想休想。每战全是朝廷的汉家儿郎,独力抵挡鞑子的各国军兵,难免有些失道寡助的丧气。
单是士气低落倒也罢了,就怕有人反过去想想,“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蒙元多助则必然有道,大宋寡助岂不是已经失了道?天下十成江山,蒙元占了九成,国事如此糜烂,是不是大宋经三百年,天道已改、天命已移,蒙元真的“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这花花江山要换一个主人了?
大宋朝能在临安陷落后苦苦支撑到今天,赖着上下用命,甚至有了一丝两毫中兴的气象,凭的全是“汉人正朔”这四个深入人心的字,战局如此不堪。若是再失掉人心,大宋朝便再无翻身地机会了!
所以,陈宜中陈相爷把扭转局势的希望寄托在楚风的身上,接到琉球报告陈懿等人兴兵作乱的报告,他立刻决定无条件支持楚风,派兵缉拿陈懿,又让官家下旨请琉球助战……为琉球“擅斩朝廷命官”。张世杰和他在朝堂上争了三天,终究没有拗得过陈宜中。憋了一肚子气回帅船去了,好几天没上朝,陈相爷也不催他,一将一相近在咫尺,每天却以书信往来。
现在琉球人终于来了!上次,是他们装点出了“四夷来朝”的气象,证明了朝廷的正朔;这一次。他们又赶来了,加上许夫人、陈吊眼畲汉义军中的畲人,这次出兵除了朝廷军马,又有国中化外民、又有境外藩国兵,真真是得道多助了!
不亏了我将雪瑶送出啊!为了雪瑶,老妻哭了多少次,却不知你在海对岸过得好么?
陈宜中一时激动,想了很多。
陆秀夫也非常激动。丞相座船上地兵丁,惊讶的看着这位讲究“缓步以趋”地大宋朝头一号正人君子,迈开大步急匆匆的跑向望楼。
是的,得到琉球船来援的消息,陆秀夫同样欣喜若狂,自小熟读儒家经义的他。非常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刚才一路过来,耳中听得兵丁们议论纷纷,琉球船一到,士气就高了几分!
“丞相,琉球船到,是否?”
听得背后陆秀夫的声音,陈宜中才把目光从越来越近的琉球船上收回,捻着颔下长须,呵呵笑道:“传公文给张枢密,明晨兵发泉州!”
清晨。太阳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万道金光撒向人间。楚风站在船首,西侧。海岸线变浓、变粗、逐渐升高,那是泉州湾西侧,后世地晋江石狮一带,著名的世界工厂、小商品集散地,此时还是一片荒芜的乱石山,只要略微平一点的地方,都被人种上了庄稼。
距离遥远,耕地的人小得如同蚂蚁,从船上看去,他们的身体一下高一下低,动作非常奇怪。楚风纳闷了好一阵,才明白他们是在磕头……遗民泪尽,南望王师!
楚风的眼角,就有了酸酸的感觉。许应龙地《东涧集》说:“闽浙之邦,土狭人稠,田无不耕”。汉民们在如此狭窄的土地上辛苦耕作,春种秋收维系着一家人的生存,蒙元鞑子却要抢走他们赖以生存的粮食、奸淫他们朝夕相处的妻女姐妹,怎不叫人切齿痛恨,日日夜夜盼望着王师南来!
琉球汉军此次随朝廷水师作战,出动敏号、虎号、禄号三条剪式船运兵,搭载炮兵队和钱小毛、张魁两个步兵队,攻城战中以骑兵侦察为主的尖兵队没什么大用,和许铁柱地步兵队共同留守琉球,大宋的海上力量目前还没有对手,钓鱼岛号炮船也就没跟着来。
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封建军队,琉球全职业化的近代民族军队动员速度非常快,楚风回到琉球的第二天,装上给养、弹药的军队就出发了。但侯德禄从琉球出发到吕宋来通知楚风,再从吕宋回琉球,一来一回耽搁了十来天的时间。
好在朝廷不怎么计较,陈宜中奏请小官家,又是好大一通不要钱的褒奖,连续两个晚上宴请琉球诸位,热情得非同一般,还搬了不少箱笼,全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说是老夫人给雪瑶的东西。
只是统兵的枢密副使张世杰,面孔黑如锅底,一直没个好脸色,楚风就奇怪了,这位宋末三杰之一,“将军屡败犹能战”地张枢密张相公,和自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这般作派?
“叮叮叮叮”早饭地铜铃声响起,打断了楚风的思绪,他缓步踱回官厅,享用自己地早餐。
两只小细瓷碗,一个盛着银耳汤,一个是醪糟小元宵,四个细瓷碟子,蒸虾饺、鸭子肉烧麦、云片糕、葱油千层酥,另有切好的糖水泡雪梨、盐橄榄。船上炊事员是临安匠户子弟,做的小吃全是江南风味,楚风一笑,依稀记得那年在上海城隍庙,吃的也是这些东西。只少一个南翔小笼包子。
官厅中吃饭地就楚风一人,军官们在驾驶舱吃饭,士兵则统一在船尾平甲板,遇风雨、太阳大就改到二层舱内。
军官伙食比总督略次一等,有鸡蛋面、虾羹、炸花生米和油煎馒头片;士兵们更次一等,切片的腌鲸肉有巴掌大、大馅儿肉馒头、梅干菜、白稀饭。
清晨还不怎么热,海风吹在身上分外清爽。士兵们自然不会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