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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江中游的襄樊达成突破,绕开鄂州张世杰这块同样难啃的硬骨头,伯颜成功避开灭宋之路上最顽强的两个敌人,大军进抵临安,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宋恭帝回天无力,只得委身降元。
益王卫王在杨太妃怀抱中,由陈宜中、张世杰、陆秀夫、文天祥等人护驾逃亡海上,组成了海上行朝,他们给坚守两淮的李庭芝发来旨意,让他出任右丞相,入朝统一指挥抗元部署。
离开扬州时,李庭芝放心的把这座两淮抵抗蒙元的重要堡垒,交到了最信任的将领朱焕手中,他自信的告诉朱焕:“文丞相起江西义军,苏殿帅兴师八闽,张枢密麾下尚有朝廷经制之军二十万,国事尚有可为。兄往南方一行,弟须坚守扬州,或半年、或八月,兄当亲提王师北上,以解扬州之困!”
然而,要识破一切人心的险诈,是非常困难的,正如大儒方回、蹇望才,抗元名将吕文焕、夏贵等人,在他们慷慨激昂声称以身许国的时候,谁能识破他们的伪装呢?
李庭芝离开扬州的时候,这座坚城上空还飘扬着大宋的战旗;当他刚刚走到泰州的时候,扬州就由朱焕交到了蒙元手中,断了他北归扬州的后路。
尤为恶劣的是,豺狼之性的朱焕,投降蒙元之后,方才彻底暴露出自己卑劣无耻到了极点的嘴脸,他居然驱使李庭芝麾下淮扬子弟的妻儿老小从扬州来到泰州,以他们为人质,迫令困守泰州的李庭芝投降。
李庭芝没有投降,这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傻瓜,自宗泽、岳飞、虞允文以降华夏气节的象征,从容面对异族死亡的屠刀,身体归于尘土,精神却化为了晨星;朱焕却有了献城投降的功劳,摇身一变,从替大宋守土的将军变成大元的有功之臣。
宋亡之后,自金兵南侵以来一百五十年战火纷飞的两淮,从游牧民族和华夏文明交锋的最前线,变成元朝的内地,她的南方有范文虎二十万大军驻守两浙,她的北方有山东河北等地拱卫京畿的十余万精锐蒙古军,辽东战事一起,忽必烈理所当然的把两淮降将顺着京杭大运河调到了北方前线……显然,将能征惯战、且深受李庭芝精神影响的两淮子弟调离本乡本土,朝廷也有着防范之意,让他们在和乃颜的战争中流尽鲜血,更符合大元的利益。
可惜,兵还是当年的兵,将还是当年的将,只不过高擎着的大宋战旗,变成了大元的羊毛大纛,淮军的表现就成了两重天。伯颜丞相发现,让他们和乃颜互相消耗,成为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他们是世界上最“珍视生命”、“热爱和平”的军队,他们决不和任何敌手消耗,不管皮鞭抽打、弯刀架上脖子,还是整箱整箱白花花的银子,任何威逼利诱在这支混吃等死的军队面前,都失去了作用。
直到伯颜亲眼看见一名士兵在杀鸡时,突然晕了过去,他彻底失去了耐心,“在李庭芝手下如猛虎般凶悍的淮军,为什么到我手上就变成了绵羊?”伯颜放弃了努力,从此之后,淮军成为辽阳驻军的后勤部、运输队和工程兵,他们再也没有真刀真枪的上过战场。
这样的结果正是朱焕所希望的:这年月,有钱有兵就是大爷,北方汉人世侯在被蒙古人榨干油水之后,不就像一块没用的油渣,被无情的扔掉了?金刀九拔都张弘范、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汪良臣等人无不如此,前车之鉴,殷鉴不远啊!
能保住性命、财富和权位的,则是拥兵自重的吕师夔、范文虎,其中又以兵多将广、盘踞两浙老窝的范文虎最为潇洒,进可攻退可守,明里朝廷连连封赏加官晋爵,暗里和汉商做生意占尽便宜,这么明显的事情,要还看不清形势,阳关大道不走,偏往奈何桥上挤,那就不是爹生娘养的货!
朱焕对部下阳奉阴违、消极避战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暗中推波助澜,所以他很快就得到了希望得到的结果,这一次伯颜丞相出击临湟,就让他率领麾下两个新附军万人队留守安全之极的辽阳首府东宁府。
且不说乃颜汗生死未卜,辽东诸部群龙无首,是否能集中力量来打东宁府,也不说纳哈出已暗中归降朝廷,会趁机抢班夺权,就算辽东诸部能打过来,就算他们和汉军打过来,又能如何呢?
东宁府城池高厚,驻扎着两万能征惯战的淮军,要他们主动出击自然是困难的,可孙国梁、李国栋两位万户也说了,生死关头人为自战,被敌人逼到了城下,兵将们还不拿出当年舍生忘死的劲头,和汉军拼个你死我活?
何况,城头上还架着大都百工营新近生产的大炮,在炮火轰击下,无论乃颜部装备的罗圈甲、翎根甲、生牛皮甲,还是汉军的琉球钢甲,都会被轻而易举的撕裂,躲在其后的躯体,瞬间成为血肉碎片。
所以,这里安全到了极点,简直就是一座保险箱。
朱焕笑着将鹿脯塞进口中,鹿肉特有的略带腥气的甘美,和酒糟的迷醉完美的结合,咀嚼时,带给味蕾最大的幸福。
娇艳如花的小妾,头戴赤金镶嵌珍珠的步摇,抿嘴低笑着,将江南运来的正宗女儿红,那琥珀色的酒浆倾注到大汉出产的七彩琉璃杯中,初升的朝阳从窗棂上投射进来,光斑在注满酒的杯子上折射,醇酒、美人,如梦似幻。
谁言辽东苦?此地风月,犹胜秦淮!朱焕嘿嘿笑着,捉住小妾白嫩的手腕,在她纤细的掌中,将醇酒一饮而尽。
辽阳诏讨使大人在府中享受醇酒美人无边风月的时候,东宁府面向乃颜部驻地、汉军定远堡的东南面,高大巍峨的城墙上,一群士兵正围拢成圈子烤火。
九月下旬,北方吹来的风,就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火苗子忽闪忽闪的,木柴燃烧着,噼噼啪啪的响,时不时的炸起朵喜花儿。
天空中时不时的飘过一朵彤云,新附军牌子头姜良材抬头观察半晌,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唉……辽东九、十月的天,说变就变,不晓得啥时候下第一场雪啊……”
辽东的雪,非比淮扬,冷彻骨、冻坏心,北风夹着雪花,打到人脸上像刀子割,来自淮扬的士兵,只觉得辽东的冬天分外难熬,一场雪来一场寒,他们就像等着上刑场的死刑犯,等着第一场雪的降临。
听牌子头谈到下雪,庞士瑞就不由自主的一阵寒颤,每个冬天,对于必须上城墙防守的他们来说,都是可怕的经历。
他忿忿的捏了捏薄薄的棉衣,朝廷发下的这玩意实在太薄了,当初拿到手还当是朝廷恩典,人人山呼万岁呢,及至后来才发现,比起汉商卖给乃颜部的鸭绒服、呢绒大衣和厚棉衣,自己身上这玩意,简直跟纸糊的差不多。
“我操,咱们穿的这身货,薄得和秦淮河上姑娘们夏天穿的碧罗纱有一比,如今棉花这么贵,管粮饷的那些官儿不晓得贪了好多!”
姜良材看了看部下,无奈的道:“别抱怨啦,至少咱们还有得穿,孙国梁孙万户说了,咱们能呆在东宁府城里,不去漠北草原喝风,就是朱焕朱诏讨使天大的恩……典……”
他说恩典这两个字的时候,话音拖得长长的,嘲笑之意溢于言表,士兵们听得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道:“这姓朱的躲在宅子里,喝酒、吃肉、抱女人,叫老子们站在三四丈高的城头上喝风,这也算恩典?难不成老子还要感恩戴德,替他竖个长生禄位?”
“当年驻守淮扬,李大帅尚且和咱们同吃同住,待吾等如赤子;这朱某人何德何能,竟然处处摆起官谱?他也配说恩典两个字!”
“我呸!恩典,姓朱的有脸说,老子听了都脸红!”庞士瑞气愤愤的啐了口,四下看看都是本牌兄弟,没得外人,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李庭芝李大帅对这姓朱的,提拔重用恩重如山,各位兄弟,你们道姓朱的如何报答?”
“卖了李大帅的扬州城,还逼着咱们妻儿老小,到泰州逼降!”
“姓朱的忒不是东西,害得李大帅走投无路,力战不屈后被朝廷捉住,砍了脑袋!”
庞士瑞又看了看四面,招手让同袍们围得拢些,“是朱焕害死了李大帅!”
“嗨,你这不是屁话嘛!”牌子头姜良材没好气的骂了句,“谁不知道朱焕卖扬州,坑陷了李大帅?”
庞士瑞急了眼,再不卖关子了,竹筒倒豆子一气儿说下去:“我才不是说的这个呢!替朱焕养马的毛三,是我同乡,他和我说的,当年李大帅力尽被擒,元帅阿术并不想立刻杀他,盘算着慢慢劝降……李大帅自是不会降的,可逃出生天,到南方投奔行朝再举义旗,也不是没有希望。”
“自然如此!”姜良材点了点头,文天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