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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童拿银錾子敲开女儿红的封泥,那一股异香就直往人的七窍里钻,倒出来,琥珀色的黏稠如蜂蜜,陈宜中道:“这个酒直接喝了能醉死人的,拿新酿好酒来兑了喝。”
他乡遇故知,两人讲讲当年情谊,说说近年蹉跎,酒到杯干,不一会就有了醉意。郑思肖借着酒劲道:“老同窗,恭喜你做琉球的贾似道。”
陈宜中醉眼惺忪:“此言何解?”
“与权兄私邸中处处逾制,只差在脸上大书‘要做皇帝’四个字,若不是雪瑶侄女在汉王府得了专宠,以与权兄的心思,会如此孟浪?”郑思肖越说声音越大,两只眼睛睁得溜圆:“可惜可惜,好好一个大宋丞相,弃宋仕汉便也罢了,却到来汉国行奸佞之事,以女色惑乱君王,阿谀事主、擅作威福,难道不是贾似道地故事吗?”
陈宜中哑然失笑,先不忙着回答郑思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以郑兄眼力,当今之天命,在汉、在宋还是在蒙元鞑虏?”
郑思肖本名所南,思肖实为思趙,思赵宋也。饶是他如此推崇大宋,也不好说气运在宋,只得强颜辩道:“昔年成汤之兴,地不满百里;周朝之兴,地不满三百。少康一旅而兴夏,肃宗匹马而昌唐,大宋中兴,也为可知。”
“然而不然。有盛便有衰、有兴便有亡,夏商周、秦汉晋,隋唐宋,哪个逃得过?谁都知道江山万万年不过是空口好听。论气运,高宗南渡便已摧折一半,分明是个划江而治的小朝廷了,风波亭上杀害岳王更是自毁长城,至韩侂胄丁大全贾似道误国害民,三百年十七帝现在怕是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节。”陈宜中睁着惺忪醉眼,拿筷子轻轻敲着碗沿:“试问郑贤弟,如今南洋诸国,事汉还是事宋?琉球占城各处海外华人,乃至八闽沿海之民,事汉还是事宋?大宋陆地无法和蒙元铁骑争锋,海上无法和汉国坚船利炮抗衡,宋之亡、必有期!”
一席话说得郑思肖哑口无言,陆地打不过蒙元,海洋打不过琉球,如此看来,大宋之亡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他一颗心顿时乱了,惊问道:“与权兄,如此看来大宋朝连最后一点骨血都保不住么?”
“那也未必。”陈宜中笑得像只老狐狸,修炼上千年的老狐狸,他知道这位同窗为人古板了点,但学问见识不下于自己,嘿嘿,来了琉球就别走,与我做个帮手,因此便下说辞道:“宋亡于鞑虏,神州陆沉天地翻覆,南望王师地遗民泪尽,四等人的那番愁苦悲伤,真真难描难画。宋若亡于汉,不过是改朝换代,亡国而非亡天下,如宋代后周,晋代魏,天下还是那个天下,百姓还是那个百姓,换个皇帝朝廷,换个律法制度而已,并无五胡乱华、辽金南侵的苦痛。而且,将来愚兄劝那汉王效法宋太祖,或者丹书铁券,或者封宋朝小皇帝做个归命侯、安乐公,叫他安乐富贵一世,保全宗庙,善待皇族,如此岂不是好?”
郑思肖两眼放光,“以此说来,与权兄真真良苦用心,不负琉球不负宋了!以艳词求官,自然无可厚非。”忽然又想起最开始的问题,急着问道:“既然这般,与权兄便该在汉国好好做官,兴汉灭元才是正道,如何胡作非为,正厅建得赛过临安皇宫,不怕说你逾制么?”
“逾制,试问郑贤弟,愚兄逾的哪家的制?”陈宜中饶有兴趣的看着老同学,直到他恍然大悟,腾地一下站起来。
与权兄的行为,以琉球汉国法而论,完全理所当然,郑思肖在路上就见行人穿着杏黄、朱红各色服饰,甚至有画工笔快像的店主人,备着小小的龙袍,给那些小孩子们穿了画像哩。与权所为,在汉无关紧要,在宋要族灭,他故意为之,是个什么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陈宜中推荐郑思肖为官地报告很快递到了汉王府,楚风看了看简历,又让情报司送来郑思肖在新柯沙里地所作所为。
“嗯,懂南洋七八种土话,又能以八罐茶叶从酋长手上换来大片土地,这是个人才呀!”
赵筠在旁边接着说:“能以自己土地财力收容流落当地的逃难汉人,可见心地纯良。”
用,这样地人要用!楚风点点头:“先放到民政部、财税历练历练,这个人将来是要大用的。”
赵筠又抽出一大叠弹章,展开给楚风看,全是弹劾陈宜中逾制狂悖、居心叵测的。“夫君,陈宜中煞费苦心啊!”
“呵呵,还不都是为了行朝那十多万军民?”楚风嘿嘿一笑,汉国制度,处处拿大宋的皇权不当回事,自然是为了将来接收行朝做准备。
我可不要见了宋朝皇帝就膝盖发软的官!陈宜中,有点眼力劲儿!
“这些弹章,筠妹替我一一批驳了,逾制,逾的哪家的制?问问上弹章的人,他们是做的哪家的官?”
第186章 偱州之战
偱州东南的山中,乱世嶙峋山路崎岖,一行七八个人沿着山路步履匆匆。
绕过几座山,淌过几条河,眼前豁然开朗。偌大一座山谷,穷山恶水间草草的几处山寨,木栅栏做的寨墙,外面几重鹿砦,外面百十个小喽啰一板一眼的操练着太祖长拳、杆棒朴刀。正中山峰设立大寨,木头架子茅草编的寨门顶上挑起一面杏黄旗儿,七歪八扭写着四个泼墨大字:替天行道。
见这一行人回来,寨门口的小头目知道他们是去联络大元朝的蒙汉都元帅张弘范,商量招安事宜的,便赶紧问道:“毛拴儿,这么快回来了,张大帅如何回复的?”
“许、许我们大王做千户,潮州兵马使!”那毛拴儿走得上气不接下气,拿瓢舀了半瓢凉水灌下,急急的往上面走。这么大的好消息,两位大王还不知怎么欢喜呢,说不定,一下子赏个几两银子也未可知,嘿嘿,搞不好,寨子里刚抢的几个水灵灵的姑娘,赏我一个就更妙了。
聚义厅当中两把虎皮交椅,两位大王正一人抱一个抢来的女子,喝酒取乐呢!左边那位不是别人,正是琉球的老熟人、陈家五虎的老大陈懿,而他旁边的大王,自然是老四陈勇。
陈忠在琉球犯法被斩,那日和琉球海陆大战,陈家五虎又丧了两虎,现在就陈懿和陈勇苟且偷生。琉球炮船的威力,让他们再不敢到海上活动。再加上行朝也发兵搜捕,实在是没办法做海盗了,于是摇身一变,弃船登陆,不做海盗,转行干起了山贼这份很有前途地工作。
咱们得承认,陈懿做海盗尽职尽责。干山贼同样有声有色,“替天行道”的幌子打起。“聚义厅”的牌匾挂起,不过内里自然不是那么回事,嘴巴里说的是劫富济贫,实际上济了自己,说是替天行道,却把良家女子抢来玷污,这一年来。可把周围的百姓害得苦了。
只不过,偱州位于东江上游,惠州以东、梅州以西,山峦叠嶂地势险恶,又不靠近海滨,宋元两边忙着交战,一时半会没人来理会他,竟让陈懿领着伙残兵败将。渐渐的干出几分声势。
陈懿是深恨琉球、行朝的,无奈文天祥初在赣南,位于偱州之北,后到梅州,正在偱州以东,陈家兄弟手下地山贼。如何是文丞相麾下经制军队的敌手?因此不敢公开扯旗造反。若是早早地去投蒙元,又怕鞑子拿自己当炮灰,打头阵去送死,所以一直留在山中观望局势。
直到最近,琉球楚风和行朝闹翻,张世杰一败再败连小皇帝都吓死了,看样子大宋朝也该寿终正寝了,若是再不下决断,等蒙古人灭了大宋,下个就该轮到自己了。考虑到此节。陈懿便派心腹喽罗去联系张弘范。表示愿意接受招安,共同进攻梅州文天祥。
这不。派去的毛拴儿就回来了,朝上禀道:“两位大王大喜!张大帅许咱们潮州兵马使、千户官!”
陈勇忽的一下推开怀中的女子,喜形于色的道:“哥哥,大元朝皇恩浩荡,张大帅知遇之恩呐!咱们就引兵下山,投元朝去。妈妈的,我早就瞧宋朝该完蛋了,大元朝才是天下一统呢!”
陈懿比弟弟沉稳得多,按捺住喜悦,朝毛拴儿问道:“张大帅可有书信发付给你?”
“岂但书信,官文印信都一块带回来啦,”毛拴儿从怀里摸出几样东西呈上:两份兵马使的官衔告身,两块金灿灿地千户平金牌……陈家兄弟熟悉粤东地形,有他们相助,消灭文天祥就十拿九稳了,张弘范也算下了血本。
陈懿、陈勇的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一人一个抢过面金牌,宋朝行将就木,封的官儿不值钱,这千户官可是如日中天的大元朝封的,将来功名利禄、封妻荫子就全指着它啦!
“哈哈哈,”陈懿拿着金牌狂笑道:“诸位兄弟,准备起寨拔营,往张大帅帐下同享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