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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让自从投降后,一直就是东郡公,一直都是从四品,有名无实。可他很知足,若非萧布衣召见喝酒,几乎大门都不出一步,而且勒令家人从人也少惹事,能忍就忍,若有犯规,他决不轻饶。
听到萧布衣询问,翟让四平八稳回道:“窦贼不自量力,敢和西梁王对抗,实乃取死之道。”
萧布衣颇为满意,含笑道:“东郡公,最近在家中可闷?”
翟让不知何意,小心道:“微臣最近胸口的确有些发闷,想必老了,估计也活不了几年了。”
萧布衣哈哈一笑,“东郡公你如此矍铄,长命百岁都有可能。不过既然气闷,那不如去外散散心。冬日将近,东郡、济阴一带百姓才过战乱,难免缺衣少食,本王想请东郡公前往安抚,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翟让倒放下心事,暗想萧布衣既然派他出去,虽是个苦差事,却已把他当做正常官员来看。感激道:“西梁王器重,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萧布衣点点头,望向杜伏威道:“杜总管,窦建德死了,你如何看法?”
西梁王宴请群臣,以示嘉许,众人却都小心翼翼。虽萧布衣看似亲和,但自古以来,都知道以下犯上是取死之道,是以肴只动筷、酒只沾唇,但要说殿中一人有了醉意,仪容不整,那就是满面胡茬的杜伏威了。
杜伏威入殿后,只是喝酒,他如此一来,反倒让所有人都很放心。听萧布衣询问,杜伏威放下了酒杯,半晌才道:“他迟早死路一条,可如此早死,倒让人意料不到。”
他不问原因,据实说出心中所想。萧布衣见往昔那矫健的汉子颓唐如此,暗自皱眉。缓声道:“杜总管,你在东都也有些时日。如今江淮灾情稍缓,马侍郎竭尽心力,却是力有不及。杜总管深知东南民情,我有意派杜总管安抚江淮百姓,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杜伏威眼眸终于闪了下,良久才道:“微臣尽力而为。”
萧布衣点点头,目光这才移到王世充身上。王世充早就眼巴巴的等着,才要回话,萧布衣举杯道:“喝酒!”
王世充差点没有被噎死,只好端杯喝酒,把要说的话也随酒咽到肚子中。
萧布衣喝完酒后,这才道:“不知道王大人对窦建德之死,有何看法。”
王世充慌忙道:“西梁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制敌死地谈笑之中,实乃……”
“窦建德不是我杀的。”萧布衣截断他的马屁。
王世充唯有错愕,不想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换了口风,“窦建德逆天行事,不自量力,自有公道惩罚。”
“窦建德是李唐出人杀的。”萧布衣又道。
王世充汗珠子冒出来,他擅长拍马,察言观色,可这个萧布衣和杨广截然不同。没人知道他到底想着什么,他知道萧布衣一直在观察着这些投降过来的人,这种话回答不好,让他以为有反心,极可能招惹杀身之祸。
李唐当然不是公道,他要想办法弥补,心中灵机一动,王世充道:“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我们看热闹就好。”
萧布衣笑笑,终于岔开这个话题,“王大人,最近在家中可闷?”
王世充知道来东都的时日尚浅,根本没想到要出去,赔笑道:“东都繁华,微臣只希望一辈子能留在此处。就是小女有些闷,希望有空能给西梁王再舞一曲。”
萧布衣哈哈一笑,并不正面回答,只是道:“我醉了,你们都歇着去吧。”
他明亮的双眸只有寒光,没有醉意,喝醉显然不过是个借口。群臣告辞退下,萧布衣回转王府,早有徐世绩、魏征、卢老三人等候。
萧布衣第一句就问,“人呢,我要亲口问一下。”
卢老三吩咐下去,一人走进来,长相寻常,浑身是伤。萧布衣问道:“你说亲眼所见,李玄霸杀了窦建德?”
那人点头道:“小人不敢撒谎。”
“先坐下,你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详细说来,不要漏过任何一个细节。”萧布衣吩咐道。
那人坐下,遂将当初裴矩、窦建德、罗艺、李玄霸的惊天一战详说一遍。他说的仔细,有如在场亲见。徐世绩等人并没有诧异,因为这人叫做张君立,亦是窦建德的死士之一。
在窦建德当初的死士中,这个张君立可说是最不起眼、最没用的一个,此人无论武功、声名、威望在二百多死士中,都排到最末。可萧布衣偏偏选择了他来收买,因为这种人易于收买,而且不引人注意。
张君立别的本事没有,活命的本事却是一流。在别的死士一个个送命后,他还活了下来,是以不用战功,现在就慢慢的靠近了窦建德身边。
易水一战,他已能跟在窦建德的身边败退,实在是因为窦建德已无人可用。
但当初山顶一战,跟随窦建德的河北军中除了齐丘、高石开二人外,本已无人活命。不过张君立的本事派上了用场,他装死!
他经过的阵仗极多,已知道什么地形、什么状态装死最能活下去。结果就是,那些勇士一个个毙命,而他却活了下来。不过为了装死,他也付出了不少血的代价,臂骨被人踩断,他当时哼都没有哼一声。
等众人离去,他出了郎山,马不停蹄的报信,因为他知道这个消息绝对是个震惊的消息,而且也是他安身立命,以后过活的消息。他身临其境,是以几乎将当时所发生的事情全部看在眼中,这人记忆又不错,将山上众人所言复述了七七八八。
萧布衣听完,沉吟良久,这才道:“张君立,这次你大功一件,本王绝不亏待。”
张君立卑谦道:“西梁王,小人还需要回去吗?”他有些胆怯的问,实在不想回转那个厮杀之地。眼下河北军想必也和一锅粥一样,权利不见得有人会要,因为接下来就可能是和阎王对话,珠宝肯定有人会抢,但是为了那些珠宝把命赔出去,张君立觉得划不来。
萧布衣道:“你暂且留在东都吧。卢老三,赐给他五十两金子,然后安排他做个翊卫吧。”
卢老三应令,张君立大喜跪谢道:“谢西梁王。”要知道五十两金子要是节省着用,他一辈子都用不完,萧布衣赏赐如此优厚,又让他做个八品官,留在东都,实在远超他的想像。
“记得,三个月暂时不要出门,不要泄露你的身份。而且,以后你在东都,也不会是河北军的身份。”萧布衣沉吟道:“以后我或许有些事情还要借助你,你先退下吧。”
张君立领命退下,萧布衣沉默良久道:“世绩,你觉得李玄霸什么意思?”
徐世绩早就考虑良久,立刻道:“李玄霸每次出手,必有深意。他由暗处转到明处,想必是想和西梁王堂堂正正一战。我只怕李唐已觉得窦建德无能抵抗,索性杀了窦建德,先一步抢占幽州、河北两地。”
萧布衣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魏御史,你的想法呢?”
魏征道:“兵贵神速,若真的如徐将军所言,我只怕现在李唐已从太原出兵,走井陉关进入河北了。李唐以河北、关中两角夹击中原,想必要全力一战了。”
萧布衣陷入久久的沉吟中,他对李玄霸再次失算。
实际上,就和李玄霸也很难猜他想什么一样,他也很难想到李玄霸下一步的棋子落在哪里。
他虽知道李玄霸肯定不甘寂寞,但是没想到李玄霸竟能做的这么绝!当初他以一己之力挽救了李家,现在他竟然又以一己之力颠覆了河北!李玄霸如今的计谋之巧,已不让裴矩!
山西、陇右、草原、河北,这是李玄霸出没的场所。
眼下毫无疑问,李玄霸为李唐的前进,已经扫出一条道路。李世民冲锋在前,李玄霸运筹帷幄,这二人一明一暗,并不好对付。
裴茗翠知道这件事了吗?她见过李玄霸了吗?萧布衣突然有些出神。
“西梁王,李玄霸当时为何不杀了裴矩?”徐世绩突然问。
萧布衣回过神来,皱眉道:“李玄霸策划这一击的目的应该很多。除了要抢回征战河北的先手外,还要破坏裴矩的计划,避免河北再起阻力,进而在抢占地盘的时候占优。若能下了幽州,毫无疑问,这是我们心口的一根刺。但这计划运算虽巧,他毕竟是孤身一人,想要杀裴矩,若再引起旁人的反噬,他不见得讨好。反正裴矩这次计划败露,再也无能掌控河北,他何必和裴矩斗个鱼死网破?他们争的是势,而不是气!眼下看来,李玄霸不杀裴矩,当然也可能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留下齐丘、高石开不杀,并非心软,而是要让这二人回到乐寿揭发裴矩的底细,制造混乱。齐丘、高石开当然抗不过裴矩,但有十棍僧在,裴矩重伤之下,拿他们也没有办法。这人均衡的能力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