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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楠亦抬头去望庭院的落叶,自语道:“所以张角虽是天才,却不是个聪明人。所以昆仑虽是无为,却做了最聪明的事情。”
“大道无为,天地有规。”萧布衣道:“违反规律的人,通常都是悲哀的人。”
他说完后,抿着嘴唇,已将手中那片枯黄的落叶揉成粉碎。
只是树叶虽零落,但是思念呢?是否会随之飘零?
思楠的声音突然随秋风再次传来,“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萧布衣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亦是空空荡荡。
“你说你那个世界,也有恋人,却因为时空的缘故,不能再去和她相见。可在这世上,你若是爱上了一个人,却不得不分开,相隔千山万水。你肯不远艰难,再去找她吗?”
萧布衣良久才道:“既然相爱,何必离开?”久久不闻思楠的回答,萧布衣转过头去,才发现身边的女子,不知何事,眼帘有了湿润。
感觉脸上微凉,萧布衣抬头望去,才发现不知不觉,萧萧秋雨,黯黯落下。丝丝的细雨,有如身边那女子,难以捉摸的心思。
天凉、好个秋!
※※※
窦建德冲入谷内的时候,已见到远方山腰处,有旌旗摆动。那是裴矩、杨善会的消息,示意他去那里,取小路上山,然后谷中伏兵尽起,将罗艺瓮中捉鳖。
不再犹豫,催马前行,可回头望过去,才发现跟者甚寡。
窦建德心中有些哀凉,他只记得,当初斩杀郭绚的时候,身边就是跟着寥寥无几的几个人,那时候,没有人信他能反败为胜。可自那次胜利以后,他走到哪里,都是从者如云。
胜者为王。
胜者才能得到百姓的拥护,民众的跟随。落魄的人身边最后跟着的,只有糟糠之妻,还有那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
跟随窦建德最后上山的人,不过只有几十人而已。可这几十人,都可以说是对他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窦建德策马上了山腰,见到谷中四处,伏兵尽起的时候,总算有了些欣慰。身后的那几十人见状,虽是灰尘满面,狼狈不堪,也是振奋莫名。
他们还没有败,谁笑到最后,谁才笑的最好。
烟尘弥漫中,大石滚滚而落,一时间人吼马叫,谷中慌乱成一团。刘黑闼人在山外,已得号令,憋足了气从山上杀下,一时间山外又是厮杀喊叫声一片。
刘黑闼已扼住了谷口,再次和谷外的燕赵军交手。
窦建德这才舒了口气,有空望向裴矩和杨善会道:“今日一战若胜,那杨将军、裴大人功不可没。”
裴矩哂然笑笑,并不言语,杨善会还是铁板一样,生冷道:“职责所在,怎敢不竭尽心力?”
二人的身边,有着数百兵士,其余的人手,都埋伏在别处,见这里旗帜行事。
窦建德见到谷中浓烟滚滚,燕云铁骑看似已狼狈不堪,皱眉问,“可我们这次,目标是罗艺,就算全歼了燕云铁骑也不如杀个罗艺!”
裴矩突然道:“长乐王,你尽管放心,罗艺已入谷。”
窦建德诧异道:“你如何得知?”
“我亲眼看到。”裴矩毫不犹豫道。
“还不知道裴大人,还有如此眼力。我只见到浓烟滚滚,想他们损失惨重。”转瞬担忧道:“不过罗艺就算入谷,要找他也是极为不易。若要让他逃走,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杨善会冷冰冰道:“长乐王,你根本无需找他。”
窦建德不解道:“杨将军此言何意?”
一个声音哈哈大笑道:“因为我会来找你!”
那声音带着三分戏谑、七分阴冷、还有两分得意。窦建德听到后,身子有些僵硬。他身后的数十人齐齐露出骇然之色,望向前方。
山坡上,百来兵士散到一旁,一人当先行来,神色阴抑,双眸如隼,龙行虎步,顾盼自雄,赫然却是河北军的死敌,幽州总管罗艺!
罗艺身后,跟随着两条大汉,一样的双眸喷火,恶狠狠的望着窦建德,看样子恨不得将窦建德生吞活剥。两条汉子并非旁人,正是薛氏四虎中的薛万钧和薛万彻!
罗艺和薛氏双雄先后走来,身后却又跟着百余手下,个个身手矫健,彪悍之气沛然而出,显然都是罗艺的亲身护卫。
这些人虽勇,这里毕竟还是河北军的埋伏圈,山坡上还有数百杨善会的手下,罗艺等人堂而皇之的上来,竟没有遇到丝毫抵抗?
窦建德身子已和岩石一样的硬,脸却如冰山一样冷,目光从一帮兵士、将领手下掠过,带着深深的悲哀之意。
很多事情,不用多说,已然明了。
窦建德并不笨,所以他在这一刻,已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可是他的脸,那一刻,有着说不出的苍老。那就像一颗绿草从春天一下子就到了严冬,干枯的让人不忍多望一眼。
罗艺含笑道:“长乐王,我们又见面了。”
他们不止第一次见面,疆场上,二人不知恶斗了多少次,早就熟悉的不得了。但像今日这般离的近,还没有兵戈相见,实在是头一次。
窦建德不语,却已握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迸起,蚯蚓般的盘旋。
长乐王很少有这么愤怒悲哀的时候,因为无论英雄、枭雄都明白,愤怒悲哀只能误事,而不能取胜,所以长乐王一直表现的从容不迫,淡定自若。这种态度,能给与身边的兄弟以信心和勇气,也是他常年来反败为胜的关键。
但是他终于抑制不住怒气,抑制不住愤怒,就说明他已穷途末路,难以翻身。
窦建德没有问,齐丘却已站出喝道:“裴矩,这是怎么回事?”齐丘亦是窦建德死士之人,作战果敢,虽名声远不及王伏宝等人,但重义!
因为重义,所以他明白喝出来的结果是死,明知道寡不敌众,但是他还要喝出来。
他不喝出来,他怎么配当窦建德的兄弟?
裴矩缓缓的退后一步,脸上露出无奈之色。瑟瑟的秋风中,断臂的裴矩虽是飘逸不减,但却显得和枯草一样的软弱。他武功虽是极高,但他的身份却是文臣,他喜欢这个身份。因为只有如此,别人才会轻视他。他不怕轻视,因为这也是一招杀手,他喜欢轻视,因为轻视他的人,已全部死绝。
张张嘴,裴矩终于道:“我也是逼于无奈。”
罗艺又笑了起来,“裴大人,你何必和他解释?识时务者为俊杰,顺应大势才是智者所为。窦建德,你我相斗多年,你多半没有想到过,会落在我手。”
窦建德终于开口,“我不会落在你手。”
罗艺微怔,转瞬又笑,“窦建德,我实在看不出你还有什么机会?我知道,你想和我决一死战?”
窦建德缓缓点头,“罗艺,这岂非是我们了却恩仇的最好机会?”
罗艺缓缓摇头,“你错了,我不会和你战。你可知道,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窦建德摇头道:“不知。”
“你是勇,我是谋。”罗艺淡淡道:“你虽有无敌之勇,却不过是匹夫之勇。我罗艺却是帅才,如今我早就胜券在握,就算我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会和你对决。那对我来说,不公平。”
窦建德惨然笑道:“如此看来,你连最后一分机会都不给我?”
罗艺缓缓道:“你若是抓到我,何尝会给我半分机会?窦建德,我不给你机会,却可以给你最后的几十个手下一个机会。你若自杀,我就饶了你手下几十人的性命。我……决不食言!”
罗艺说到这里,带着个冷酷的笑意,他又给窦建德出了个难题。有些人注定一辈子是朋友,有些人,注定生死都是敌人。
窦建德以仁德起家,最后的关头,逼死他,放了几十个手下又能如何?若窦建德不死,那几十个手下如何看他?
罗艺想到这里,越想越得意。他认为自己掌控了大局,已是最后的胜者!胜利的人,岂非都要笑到最后?
目光从裴矩、杨善会还有山上的数百的兵士看过去,罗艺并不畏惧。他虽不想和窦建德单打独斗,但是这时候,他一定要来。他若不来,何以服众?他根本不认为裴矩、杨善会能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还有薛氏兄弟两员虎将,还有百余忠心耿耿的亲卫。罗艺听说过汜水一战,认为若是自己这百来个亲卫参战的话,胜出的绝不会是萧布衣和窦建德,所以他认为大局已定。
窦建德听到抉择的时候,嘴角微微抽搐,良久才道:“裴矩,我待你不薄。”
“可罗总管待我更厚。”裴矩轻声道:“他甚至许诺让我做尚书令。”
“这么说,你早和他开始联系了?”窦建德苦涩的笑。
“不错。”裴矩还是没有半分倨傲,他才是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就算他被萧布衣一刀砍了手臂,看起来也没有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