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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乃是午间,顺天府衙前那告示板前,一个老学究模样的半百老者站在那里,对围着的好些百姓解说道:“这省灾伤,说的是受灾之后的民田都能够蠲免赋税;宽马政,说的是前时养马所欠,官府不再追讨;招流民赐复一年,则是那些因灾荒等等流离失所的百姓就地安置,免赋税一年;罢官田旧科十之三,这惠及的主要就是陈年旧税了了;至于恤工匠,禁司仓官包纳,戒法司慎刑狱,一桩桩都是仁政,皇上圣明啊!”
尽管这是朝官常用的颂圣俗套,但此时此刻,告示板前的男男女女无不是连连点头。如今住在北京城里的除了几十年上百年的老住户之外,多半是永乐皇帝朱棣迁都时,从南京带来的诸色工匠富户等等。仅仅是恤工匠一条,就能让他们能够喘得过一口气来。不但如此,他们还隐隐听说,朝廷将会在役使工匠上头重新定出章程,从原先的无偿劳作改为赏罚分明,这无疑是能让人有个盼头。而家里有冤狱的则更是喜极而泣,交头接耳间全都是无尽的赞誉。
距离告示板不远的围墙底下,十几个随从服色的壮汉正护着当中两个年轻人。两人一个是玄色衣衫,一个是石青色外袍,望着人声鼎沸的人群,不禁低声交谈了起来。
“相比寻常的大赦天下,此次的宽恤诏令更让民间感恩戴德。”
“他们是感恩戴德,但户部已经是闹翻天了。夏原吉解部务,新近署理部务的胡濙说宽免百姓却加重了国库负担,不但是他,对于减免官田租赋一事,户部上上下下多有异议。再加上厘定田亩的诏令已经颁布,要说怨气最大的,大概就是他们了。但竭尽民力本就是大忌,能施恩处不施恩,非明君所为。”
闻听此言,张越忍不住瞟了一旁的人一眼。在这将近两月中,朱瞻基在散朝之后常常会带着人悄悄微服离宫,远的在近郊,近的则在城里,听说锦衣卫和东厂累得四仰八叉,唯恐出了一星半点差错。由于皇帝向张太后陈情,此事一直瞒得极好,哪怕是杨士奇等内阁重臣也丝毫不知情,张越也是因为消息渠道灵通方才知道这件事。可即便如此,刚刚仍吓了一跳。
“户部既然掌管天下钱粮,就不能单单为自己的户部计,该为天下百姓计。只抱怨官田租赋少了,而不深究天下田亩究竟有多少偷逃税赋,本就是本末倒置。宽免士绅租赋丁役,这是朝廷对于文武大臣的优礼,不能让人自以为常制而定为规矩。古往今来,最怕的就是这种不成文却牢不可破的规矩。”
“说得好!”
朱瞻基欣然点了点头,随即就背手往前走,张越自是紧随其后。从顺天府街出来上了安定门大街,来来往往的人就多了,大街上车马络绎不绝,沿街甚至还有各式摊贩的叫卖声。这时候,随侍的锦衣卫和东厂人等全都是提起了心,前后左右护得严严实实,唯恐有人惊了圣驾。就在这时候,朱瞻基突然停下步子,见张越也愕然止步,他就放低了声音。
“我有意十月巡边,你觉得如何?”
这是张越还没回来之前就已经在朝堂上提过的一条,只是后来再没了下文,此时再听到此语,他虽有些意外,但细细一思量,便明白了皇帝的心意。一来是向武臣表示不废武的决心,二来是向文官显示皇帝的独断权威,三来则是震慑近年来故态复萌的阿鲁台等鞑虏。踌躇片刻,他便直截了当地问道:“随扈大军几何?”
“三千精兵足矣!”看到张越脸色一下子变了,朱瞻基这才笑道,“京营选精兵三千,再从京卫之中选锐卒万五,这就够了。英国公自然会跟着,再加上阳武侯等等,足可保不失。再说,如今北边瓦剌鞑靼年年打仗,自家还有窝里反,兀良哈人也翻不出什么太大的风浪。朕倒是期待他们纵军来犯,少不得给他们一个大教训!”
原本还顾忌到微服在外,一直都是自称我,这会儿突然冒出了一个朕字,朱瞻基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了帝王的气势。张越听到并不是真的只带三千人随行,心里盘算了一下喜峰口等地以及大宁和会州的驻军,最后就点了点头。
“若只是巡边,带这些人自然也就够用了。不过,只要是北边鞑子聪明的话,绝不会贸然进犯,皇上要借此练兵恐怕是难能。若是主动出击,如太宗皇帝的数次北征,耗费钱粮实在是太大,穷蹙冻饿而死的士卒不在少数。但若是只是筑堡防范,久而久之边关也难保不会武备松弛。这中间的度,着实难以把握。”
“朕便是要找出这个度来!”
朱瞻基斩钉截铁地撂下一句话,旋即脑海里又转过了一个念头。宽恤的诏令下达之后,朝中一度为之哗然,但民间却是好评如潮,只是,他不得不顾虑的是,风评再好,写史书杂记的终究是文人,也不能一味严苛。因此,这些天,他在心里也多有思量,只是还没想透彻。
冷不丁瞧见路边有一个茶馆,他便转头对张越问道:“走累了,陪我去里头坐着说话。”
皇帝这么一说不打紧,周遭的众人全都吓了个半死。由于朱瞻基每次出来都是临时起意,更不会提前说到哪去,带的又总是他们这些人,所以人人都担心出现什么万一。宫里那些大佬由于太扎眼,朱瞻基一个也没让跟着,可他们却都是接了死命令的,谁知道这小饭馆的吃食干净不干净,里头人会不会认出皇帝由是图谋不轨?
于是,一众人等全都拿眼睛去看张越,希冀这位刚刚赶过来的小张大人能拉扯他们一把。而张越自然知道这些人身负重责不敢怠慢,就是他自己,也不敢带着皇帝去吃那些说不准的东西,少不得赶紧在心里想法子。正寻思间,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又惊又喜的嚷嚷。
“张世兄!”
身穿便服又身处众多护卫中间,张越实没料到这里还有人能认出自己,闻声连忙回头,一看清那下马笑呵呵要走过来的人,顿时愣了一愣,见朱瞻基看了过来,他只得低声解释道:“是杨阁老的长子。”
“就是你提过的那个杨稷?”朱瞻基打量着那酷似杨士奇的青年,心念一转就说道,“你去把人带过来我瞧瞧,就说我是陈留郡主的侄儿,打开封过来看她的。”
张越瞧见杨稷被几个护卫死死拦在外头,正在气恼地说着什么,乍听见皇帝的这番托词,顿时哑然失笑。只这也是实话,他便一点头走了过去,对那两个虎背熊腰的护卫说道:“这是杨阁老家的长公子,不是什么身份不明的闲杂人,大公子说了,不用拦着。”
尽管父亲杨士奇贵为少傅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但杨稷至今仍是白身,连一个监生的名头都没有,因此刚刚被人死死拦着,他未免心中有些不快,见张越亲自过来呵斥了人,他这才往里头瞅了一眼,随即揉着手腕抱怨道:“张世兄这是和谁在一块,那么大排场?”
“那是陈留郡主的侄儿,顶尖的龙子凤孙,郡主辗转让内子托我带着他在京城逛逛,我自然也只能瞅着午休的空带人四处走走。”见杨稷听得直咂舌,他便知道这位并不明白如今的亲藩只是表面尊贵,但也生怕杨稷说出什么过头话,提醒了两句之后,这才把人引到了朱瞻基面前,“这便是朱大公子。”
杨稷先是深深一揖,但又摸不透是否要跪拜,顿时有些手忙脚乱,结果还是朱瞻基笑着收起扇子说了一句不必多礼,他这才心定了。当初朱瞻基微服驾临杨士奇府邸的时候,他因是白身,根本就没被父亲允许到前头来,因此并不认识面前的人。只他这些年在人情往来上颇有长进,听朱瞻基言语中对父亲似乎熟悉得很,他就渐渐没了最初的忐忑不安。
“这大中午的,大公子可曾用过饭?要是没有,前头有家小店……”
眼见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又要搅局,今天跟出来的王瑜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在旁边轻轻插了一句话:“大公子,出来前郡主就吩咐过,外头的东西不可乱用,所以已经准备了诸色点心备在食盒里,如果真是饿了,不如找个洁净的地方用一些。”
听王瑜须臾之间就已经掰圆了谎,张越顿时莞尔,见朱瞻基要皱眉头,他也就顺势说道:“大公子还请体恤一下他们,省得人回去难交待。杨世兄,这里你地头熟,找个人少幽静的地方坐坐,要说我的肚子也饿了。”
杨家乃是书香门第,并没有豪门世家的那些规矩,而杨稷到京城和不少权贵子弟有过来往,这也没见过这样小心翼翼的,此时与其说是感到没面子,不如说是又惊叹又羡慕。再加上张越又说话圆场,他立刻就释然了。
“那不如去鼓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