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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晴从丫头手中端过一盏醒酒汤给张越,又苦笑道:“你大姐夫在外这么些年头,其他的本事也就罢了,这酒量却见涨!我是真不愿意他出去。他房里那两个都是形同摆设,我那几个妯娌背地里都说我是妒妇。可这些年他没回来过,我也只去过宣府一回……其实他虽不说,这次也没带什么莺莺燕燕回来,可我和他是夫妻,有些事情不过彼此心知肚明,谁也不说破罢了。世事哪有那么如意?”
她说着便深深叹了一口气,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关切地说:“你这次去南京,我也没什么好嘱咐的,你早就是大人了。只不过你家大多数人手都给带回了开封府,如今难免紧缺,我和你大姐夫商量了,保定侯府在南京的家丁家将任你调配。”
勋贵世家多为彼此联姻,但如同孟俊张晴这样的佳偶却是难得,因此张越刚刚见到夫妻恩爱,又听到张晴的感慨,想要安慰却觉得多余,待听到后头这话,他自是忙笑道:“大姐,我这是去南京任应天府丞,你和大姐夫怎么当那里是龙潭虎穴似的!”
“南京原本有成国公和襄城伯,一位是大堂伯的故交,一位是你大嫂的嫡亲哥哥,要是他们都在,那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可眼下那里毕竟没什么能倚仗的人。”张晴没好气地瞪了张越一眼,又嗔道,“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你就算有什么难处也都放在肚子里,可你大姐夫如今警醒多了,我也不是傻瓜。一来有这么些人,你自然从容些。二来咱们孟家毕竟先头出了那么件谋逆的大事,若是将来有什么万一……不过是将功赎罪罢了!”
“想不到大姐夫已经想得这么长远。既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大姐,你们在京师也小心些。如今看似大局已定,实则变数多多,京师虽天子脚下,亦为是非之地。”
张晴既然是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张越就再没有拒绝。等到饭后,犹如小大人般的外甥孟昂前来拜见,他给了一把铜制小刀作为礼物,逗着玩了好一会儿,等一位妈妈把孩子带下去了,他正打算走,就在这时候,门外却有人报说四小姐和孙家大少爷大奶奶一块来了。张晴心里也有些意外,瞥了一眼张越,连忙吩咐请人进来。
“我先头就让人去请过二妹妹,那会儿她还说家里太太病了,要侍奉,谁知道这会儿偏生不请自来。倒是四妹妹乃是稀客……之前公公婆婆打算替四妹妹把婚事定下来,她却一定要等两个弟弟娶妻,如今三弟五弟人在大宁,这事情竟生生耽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嫁。她身边那个翠墨丫头倒是忠义,侯府一个年轻管事前去提亲,却碰了一鼻子灰。”
张怡的性子不像张晴这般爽利,再加上出身的关系,往日回门极少,再加上张越常常在外头奔忙,自打张怡成婚之后,竟是很少见到这位二妹妹,反倒时常碰见孙翰。此时此刻,看到这对夫妻俩一同进来,又都上来见礼,他少不得打趣两句,随即又和孟敏主仆见过。
因孙翰使了个眼色,他知道这位妹夫必定有话要说,告罪一声就和孙翰到了外头。果然,孙翰随手把廊下几个下人赶跑了,然后就压低了声音说道:“房陵那个家伙真是忘了本,我特意让人上门送帖子,他竟是回绝说不肯来。他既不来,我单独为你置酒也没意思,索性就借着大姐姐这由头一块给你送行,只因为家里的事耽误到了现在。”
房陵升迁锦衣卫指挥佥事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尽管之前的制度是授了锦衣卫官的勋贵子弟只管出行护卫抑或是殿前站班的大汉将军,但如今却不同以往——据他们得到的消息,房陵这指挥佥事甚至还跟着指挥使王节去过北镇抚司事,宠眷足可见一斑。此时听孙翰说得愤愤不平,张越便没好气地冲他摇了摇头。
“别只顾着埋怨人,谁都有难处。房陵如今那位置最要紧的便是谨慎小心,少和人来往,毕竟那前程来之不易。对了,他让人捎话给你时,还说了些什么?”
孙翰原本还恼怒,但既然张越都这么说,他想想自己和房陵差不多的处境,也就渐渐释然了:“算了算了,他这家伙有今天也是难得。说起来我运气比他好得多,至少我爹总比他家的父兄得力,而且我这婚事也还如意,不像他这一路走得坎坷。他这次除了让人捎来了话之外,还带了这么一封信,你自个看看。”
接过信打开一瞧,张越就看到了上面那寥寥几行力透纸背的字。字里行间的意思很简单,不过是说军务繁忙无暇前来送行之类的道歉话,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是,瞧着那突兀的军务两个字,他总觉得另有所指,把信纸重新折好揣进怀里,就示意孙翰再近前些。
“如今大堂伯贵为太师,又掌中军都督府,你是张家姻亲,这内宫禁卫只怕也干不了多久,此事你心里有数,升调一级总是有的,但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上司,你且警醒些。另外,这几天你趁着哪天房陵在家的机会上门闹一闹,看看他有什么话说。”
“闹一闹?”孙翰虽说是聪明人,但哪里像张越肚子里那么多弯弯绕绕,此时不禁有些狐疑,“我说三舅哥大人,你的意思是说,房陵不来送你,除了他如今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不能随便和人交往,还有别的难言之隐?”
“总之你照我的话去做准没错。你也不必刻意,你本是爆碳脾气,谁也不会疑到别处。”
张越也不解释,随手拉着孙翰往回走,心里又想起上一回去房家见房陵的情景。如果他没有料错的话,只怕房陵当初的黜落正是为了吸引有心人,后来的莫名调回也是如此。如今那家伙擢升锦衣卫指挥佥事,就犹如一颗喷香扑鼻的钓饵,谁上钩谁倒霉。
屋子里的几个女人正在说话,张晴作为女主人,自是笑语不断,张怡只是偶尔插那么一两句,大多数时候只是闷葫芦似的,而孟敏也只是不时接一接话茬。而在外屋的翠墨面对几个大丫头的调侃打趣,却都是一笑置之,几乎不怎么开口。
突然,那门帘一掀,几个丫头瞅见张越和孙翰一同进来,连忙迎上前去,翠墨也随之站起身来。丫头们簇拥着孙翰先进了里间,张越却落在后头,一只脚眼看就要踏进门槛,他看到里头正热热闹闹,便停住了脚步,又随手放下帘子转过身来。
这时候外间已经没了人,里间虽有人声,却被厚厚的帘子给挡了一多半,因此张越冲着翠墨点了点头,随即直截了当地问道:“翠墨,你们如今在京里住得可还好?”
“好。”翠墨本能地点了点头,随即就低声说道,“只是昨天小五姑娘……呃,我一时半会实在是改不过口来……她到家里来了之后哭了一回。虽说她让小姐和我不许告诉别人,可我看着她实在是太可怜了。越少爷,万大人可能平安回来?”
张越想到小五,心里自不好受,旋即点点头说:“吉人自有天相,他会平安回来的。”
“那我就放心了,那么般配的一对,原本就不该有任何磨折才是。”翠墨如释重负地嘘了一口气,随即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这天下不如意的人太多了,若是连她也不如意,那老天爷实在是太狠心了。小姐和我今天过来,原是想向大奶奶说咱们回白沙庄去……”
话没说完,张越就打断了她们的话:“你们那儿如今都是老弱妇孺,在京里住着彼此还能有个照应,再回白沙庄实在是不必。刚刚大姐还对我说四妹妹坚持要等孟韬孟繁娶妻之后再提婚事,你也回绝了几桩婚事……这些论理都不是我该管的,我只想说,别一直苦着自己。”
“心里有个盼头,有个念想,也就不觉得日子有什么苦了。”翠墨看了一眼四周,忽然把声音压得犹如蚊子叫似的,“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也知道自己如今活着就是报了爹娘的恩德,只是一直不甘心。您放心,我会好好照看自己。”
张越知道翠墨必定是知道了赵王朱高燧就藩彰德的事,却不好说什么安慰的话,于是只能点了点头。他正要转身进里间,突然,那门帘一掀,却是张怡从里头走了出来。她从前在家里犹如透明人,嫁到夫家之后,张怡却过得颇为顺当,四年间生了一男一女,因此闷葫芦似的性格虽说没什么改观,却比从前大方了不少。
“大嫂让我出来看看人在哪,不想你们就在这儿说话。三哥,里头都在等你呢,赶紧进去吧!翠墨,你要是再不进去,你家小姐就该着急了!”
张越眼看张怡把翠墨拽进了屋子,不禁哑然失笑,也就随即跟了进去。因都是至亲家人,一大帮人在屋子里说说笑笑,也没个拘束。等到要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