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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于滦河一处,向来是水草肥美的放牧区。
天气转暖之后,枯黄了一冬的草原重现生机。只不过,由于开平防卫越发严密,因此即便滦河周围乃是大片大片适合放牧的草原,但寻常蒙古人已经是不敢靠近,即便是一些和开平卫中军官亲厚的牧民也不例外。开平乃是北征军粮的转运地和屯运地,自然得加倍小心。
碧蓝的天空仿佛被水洗过似的,一朵朵白云悠悠漂浮,看着都能让人悠闲下来,可自从二月底京师出兵的消息传来之后,如今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这里的所有人就不曾悠闲过,纵使站在城头面对着那幅大草原的美景,讨论的也大多是煞风景的话题。
比如说,阿鲁台再犯兴和,无功而返。
比如说,兀良哈内讧,族酋秃厄罗被杀,其子率部众八百北徙。
比如说,鞑靼准备拥立一位新大汗和瓦剌拥立的大汗对抗。
比如说,瓦剌上表臣服,但以各种借口回避出兵随同北征。
这里深入大草原,因此关于蒙古诸部的消息不绝于耳,但京师中的消息就只有通过四个驿站快马传递的那些官方消息。即使是张越,也不可能犹如当初在宣府一般不断地往家中派信使,顶多也就是个把月一次往家中送一封信,至于家中回信就没办法到手了。只是,最想知道的消息彭十三已经告诉了他,他如今总算少了些牵挂。
因为那位寿光王被废去了王位,软禁西苑和富阳侯李茂芳作伴去了!如今他只希望父亲和袁方之间的关联能够好好瞒住,这种事情原本就是可大可小,只要个中详情无人知晓,一旦皇帝懒得追究,一切都是可以放过去的。
“大人!”
随着身后这个大嗓门的声音,张越立刻转过身,却只见是一身鲜亮黑衫的牛敢。和当初落魄的时候相比,如今的他不但显得壮硕结实,就连眼神也变得大不相同,蜕变得几乎让人不认识了。遮着手望了一下天上的日头,他就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这个护卫。
“兴安伯让属下前来请大人过去一趟。”
草原上修缮城池整修屋子都不容易,因此开平卫根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官所,兴安伯徐亨和张越一样,都是索性支起了一顶偌大的油毡帐篷,处理公务和接见属下都在里头。唯一的区别就是大帐前站着十余个腰佩宝刀的亲兵,等闲军士不得靠近。
听闻外头的通报,徐亨吩咐一声就转过了身子。见得张越进来,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皇上已经下令由成安侯备御开平,至于我则是卸下防务,准备跟着一同北征。如今三十万大军已至凉亭驿驻扎,明日皇上大阅全军,估摸着三日之后就能到开平。军报上还直接钦点了你的名字,你回头好好做一下准备。这一仗必定要两三个月,该带的带足了,尤其是干粮、帐篷、药物、毡毯,这都是要紧物事,一样不能少!大军配给总有个轻重缓急,虽说英国公也会照应你,但我想你总不愿意让别人都盯着你吧?”
徐亨两次北征尽皆随行,这些提醒都是金玉良言,因此张越连忙谢过。只是,回到自己的大帐中,吩咐众人整理东西做好准备,他心里却有些不安。尽管同是五品,但杨荣金幼孜乃是阁臣,前两次都是随行赞襄军务,他却不一样。明军的粮道有整整几十名勋贵尚书之类的高官负责,这也用不着他。这次可不比从前,随军期间他还是多看少说的好。
随着成安侯郭亮的到来,整个开平原本就紧张肃重的气氛陡然升级,侦骑更是比以往增加了一倍还多,而原本一日一至的军报也增加到了一日三至。此前阿鲁台佯攻兴和无果后连夜远遁,如今已经逃窜得无影无踪,如今所有人都认为此次北征和先前一样必然大胜。而眼看开平城中粮储越来越充足,就是先前尝过断粮苦头的老兵也都信心满满。
五月十五,三十万大军抵达开平的这一天,京师的阳武伯府正在开寿筵。如今勋贵虽多,但各家之中寿数长的却少,因此,顾氏这七十大寿自然是极其稀罕。即便从年前开始顾氏的病情就是一阵好一阵坏,如今才刚刚好转了些,可这样的大寿,张家上上下下仍是决定好好操办,希望能借着这喜气把病气冲走。
张攸仍镇交阯未归,张倬夫妻年后就双双回了南京,再加上张越在外,整个张家人并不齐全,就连本家的张辅张輗张軏兄弟三个也是有的领军有的押粮有的备御,全都在外头。即使如此,在京的亲朋故旧都派了人来送礼吃酒。作为长房长子的张信亲自在门口迎来送往,脸上满是笑容。旁边接礼单收礼物的几个随从亦是忙得满头大汗,通报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身为寿星,顾氏一大早就在房中受了小辈的礼,早饭又难得胃口好,用了大半碗粥和一个卷子,这会儿周围好些诰命贵妇都在七嘴八舌地说着奉承话,她更是笑得眉头尽展。只是她向来是个仔细人,一面说话,一面还留心着众人的表情,右手不紧不慢地捻动着佛珠。
“老太太,现如今您下头三个孙子两个孙女都已经各自婚配,可我要是没记错,您这膝下的长房长孙也已经到年纪了。这可是自小被人称作是天才神童的,您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吧?不是我说,咱们这些家里出来的女孩个个尊贵不说,而且家中长辈都是皇上亲信,娘家只会是助力。您家里那位老三顶尖的品行人才,要是媳妇的娘家更得力,官位远不止五品!”
这一说顿时引来了好些附和,都是说勋贵家的强处,寻常官宦人家的短处,顾氏面上不动毫分,右手却捏紧了手中的佛珠。张越在外已经是大半年了,尤其是这几个月连家书都少,实在是让人挂念。想起前次的艰险,她忍不住在心底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索性不去听这些人的唠叨。
这时候,恰是有人出声问道:“这大好的日子,怎么不见杜氏过来伺候?说是书香门第里头出来的,总不至于那么没规矩吧?对了,那亲家怎的也没派人来拜贺?”
眼见一位夫人甚至直接说到了杜家,顾氏皱了皱眉,旋即笑道:“劳动各位惦记着那孩子了。也是因为之前皇上北征,各家各户都是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家里也没声张。她从宣府回来之后就有了身子,是我让她多多歇息,这有喜的头里几个月原本就是最要紧的。”
一听这话,刚刚还变着法子对比的几个诰命立刻住了嘴。都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她们自是发现顾氏言语中的回护之意,于是便都只说自家的适龄姑娘家,再不提别的事。尽管张信眼下不过是四品文官,张赳也还没个正经出身,但张信和张辅乃是正经堂兄弟,张赳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子,将来还会没有富贵?于是,在旁边照应的冯氏只听得应接不暇,可她心动却没用处,顾氏始终顾左右而言它,怎么也不松口。
亲家老太太的七十大寿,裘氏自然不会不来,只是迟了些。进了大门,她刚送上早就备办好的四色寿礼,后头就传来了“英国公夫人拜贺”的声音。转过身子的她见是一个面相雍容的贵妇被人簇拥着进来,忙往旁边让路。而王夫人在门口略站了站,旁边就有高泉递了话,得知是杜绾的母亲,她立刻径直走了上来,亲切地叫了声裘姐姐。裘氏虽听女儿提起过王夫人为人慈厚宽和,但毕竟没有亲自见过,此时待要谦逊时,却被王夫人拉住了手。
两人一路往里头走,王夫人感念杜绾引见了冯大夫,如今儿子的身体眼见得一日日好转,口气不禁亲厚得很;而裘氏则是心感王夫人前头数次带着女儿进宫,自也是称谢不绝。两人到了北院大上房拜见过顾氏之后,王夫人忖度这里几乎都是勋贵命妇,裘氏坐在当中也难为,便索性携了她出来,一同去西边院子里探望杜绾。
尽管只是怀孕三个多月,杜绾如今尚未显怀,只是怀着这一胎却比上一胎辛苦得多,常常呕吐得不想吃任何东西。于是,不放心的小五索性在前几天搬了过来,天天变着法子在饮食上头翻花样,因此眼下杜绾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许多。这会儿见王夫人竟然随母亲亲自来探望,又有后头跟着的丫头一个个盒子送上来,她谢了又谢,连裘氏也觉着心里过意不去,旁边的小五面对这一堆堆的东西,也只顾着咂舌了。
“谢什么,我要谢的还是你们夫妻俩给咱们家带来的好福气,如今我那儿女两个都是活蹦乱跳,那边还有一位正等着生产,府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王夫人想起从前只能羡慕别人儿女双全,如今却心愿得偿,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不住。陪杜绾说了一会话,她又笑道:“别人都说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