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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朱棣目光炯炯,他咬咬牙又说道:“一赐乐业教不像佛教道教,他们原本就是海外迁来,很少与中原人通婚,因此人数如今已经不到千人,开封府内本地居民很少信奉这个。我要是勾结异教,何必找这种不为汉人所信的教派?他对我有助,我便捐些钱修寺,而且早就说过要在内中供奉大明皇帝万万岁牌。总之既然如今罪证确凿,那我认罪便是。”
由于袁方出身河南,又曾任锦衣卫河南卫所千户,朱棣原本还对于锦衣卫的呈报颇有些疑忌,此时见朱橚原原本本坦明其中干系,他渐渐有些信了。然而,他生性多疑,此时只是没好气地骂道:“既然有隐情就该明明白白地奏明,一见面就说什么罪该万死,非得学别人叩头请死罪这一套,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糊涂!还是说你以为朕糊涂到了这个份上?”
“臣弟不敢。”此时周王朱橚见朱棣摆出了皇帝做派,连忙离了那锦墩,又屈膝跪了下来,“臣弟扪心自问,这些年在开封王府中很少外出,实在是心中委屈。臣弟知道皇上必定会派人严查,原本并不想说这些,可臣弟生怕皇上一怒之下罪及宁儿,所以想着只要治罪臣弟一个,那……”
“混账,朕要是贬了废了杀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弟弟,阿宁难道会独善其身?”朱棣顿时气恼了起来,指着朱橚便骂道,“你这个当父亲的还不如朕明白你那个女儿!滚!”
他哪里会不明白自己的女儿,就这些说辞还是父女俩商量出来的!朱橚心中苦笑,面上仍是诚惶诚恐地拜舞谢罪,起身要退出去的时候,却听到耳畔又传来了一句话。
“你这次多留几天,趁此机会把阿宁的婚事定了!”
“啊……臣弟谢皇上!”
看见朱橚欣喜万分地跪下磕头,朱棣只觉又好气又好笑,遂吩咐两个小太监上前把朱橚搀扶出去。等到人走了,他方才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头。吩咐河南地方官监察周王乃是他的御命,但那个告密者的出现却实在是太巧了,而且之前那时机也古怪,莫非仍是逆子捣鬼?想到这一点,他顿时咬牙切齿更生恼怒。
“启禀皇上,兵部尚书方宾,武库司郎中张越求见。”
闻听这一声,朱棣方才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过神,遂吩咐让人进来。等到这一老一少入殿行过礼,方宾禀报了此次交南的急报,他一瞬间面色铁青。
“小小一个交趾一叛再叛,这还有完没完!丰城侯李彬荣智伯陈智身为大将,就不知道动动脑子,还要再来向朕要兵要军器,他们就不能学学张辅,不要让朕一直操心!”
即便是方宾,面对朱棣这忽然勃发的怒火,能做的也只有不吭声——毕竟,皇帝骂的是勋贵大将而不是他。然而就在这时候,旁边的张越却忽然语出惊人。
“皇上,恕臣直言,交南之所以难定,不在攻,在守。”
第四百零九章 锐意
张家满门和交趾仿佛都有不解之缘——张辅率军三征,张攸在交趾足足呆了十年,张信被贬如今仍然在那里窝着,张越任职兵部武库司,恰恰是又要常常和交趾打交道。因此,这时候他石破天惊说出这么一句话,方宾大惊失色,而朱棣却只是挑了挑眉,但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容情。
“张越,此等军国大事,你居然妄言?”
自打收到父亲张倬的那封信,让他设法看看有什么法子能把大伯父张信弄出交趾那个鬼地方,张越就一直在心中仔细筹划。他并不认为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弄鬼是什么好法子,但他却知道,交趾并非鸡肋,而是一块极为要紧的地方。与其让张信回来,还不如在皇帝心中加重一下砝码。此时无疑是极好的机会,因此他从容上前了一步。
“臣并非妄言。英国公三至交趾,每次都是顺利平叛,最后一次更完全平定了陈季扩之乱,何以最后还有那么多人追随一个跳梁小丑黎利?交趾初定,又孤悬西南,朝廷派了众多得力大臣前去治理,原本就是以安抚为主,据我所知,皇上不曾下令交趾供扇一万把孔雀尾一万只,不曾可曾下令每年在交趾征象牙百支,更不曾下令在交南采买玳瑁琥珀。”
朱棣被这一连三个不曾说得一怔,待明白其中深意之后,他原本就紧绷的一张脸更是显得阴沉难看——张越虽然没有明说是谁枉顾自己的意思在交趾横征暴敛,但不外乎就是自己倚为肱骨的心腹。想到黔国公沐晟之前曾经有所暗示,他自是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然而,寻常大臣看了他这样的脸色便会惶恐请罪,张越却瞧过很多次了,这时候并不发怵。
“黎利原本乃是陈季扩的部将,归顺我大明之后只当了一个小小巡检,因此早就心怀不满,但他起兵反叛的借口却是朝廷强征他的女儿,民间生恐也遇上这种事,于是便有附逆之举。而潘僚世袭乂安知府,表面恭顺心怀异志,见交南一乱便趁机举起反棋,至于其他先后叛乱的土官也是一样。但此等人固然别有用心,若是没有机会没有借口,如何能生事?交南百姓和中原无异,但使能安然糊口度日,谁又会宁愿抱着杀身之祸附逆?”
方宾今天捎带上张越不过是为了趋吉避凶,谁知道这会儿平白无故卷进了这么一桩麻烦事里头。瞧见皇帝正用冷冷的目光瞪他,他顿时心中叫苦,知道这位至尊一定以为自己在后头说了些什么。想到这里,他只能硬着头皮喝了一句。
“张越,今次议的是交趾军器人员,谁让你说这个!”
“交趾东距海,西接老挝,南渡海即占城,北连广西之思明、南宁,云南之临安、元江,都是膏腴之地。交趾定则西南夷定,况我大军进兵则贼寇望风而降,一乃是畏天威,二则是民心向我大明。当初英国公三定交趾之后,其要处就在一个守字。若驭之有道,则此地可以渐安。若守之无法,则不免再变。如今大军在交趾剿一地则另一地叛,至另一地则原地又叛,将士皆疲于奔命,这军器人员耗损自然无法避免。”
眼见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张越却说得越来越起劲,即便是以机敏著称的方宾,这会儿也觉得满头大汗,深深后悔起今天把张越带来的决定。正当他心乱如麻的时候,朱棣却忽然丢下了一句冷冷的话。
“方宾,你出去。”
“皇上……”方宾原本还想咬咬牙保一保自己的属官,但看到皇帝那脸色仿佛随时就能降下雷霆,他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一跪之后便退出了大殿。等到外间冷风一吹,清醒过来的他沉吟良久,终于自以为明白了张越的用心,明白了皇帝大怒的缘由。
“年轻气盛,以为仗着皇上宠信就能为所欲为?张信岂是那么容易回来的……只要惹怒了皇上一次,那便是万劫不复,就是英国公也保不住你……可惜了……”
乾清宫正殿内,没了方宾的君臣二人这会儿正陷入了僵持中。朱棣怒瞪着张越,见他耿着脖子的镇定模样,他愈发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便厉声问道:“这些是你那大伯父写信告诉你的?”
“启禀皇上,臣的大伯父每半年只有一封信送到,最近一封还是年前送来的,除了问安之外并无提过其他内容。这些除却臣去英国公府上探望时大堂伯英国公提起过的心得,以及二伯父阳武伯在交趾征战多年的体会,便是臣在兵部这些时日翻看文书资料的结果。”
“你是兵部武库司司官,如果朕没记错的话,这些应该是职方司的事!”
“皇上所言不差,但之前皇上既然让张公公送了那张纸来,臣在尽职尽责管好武库司诸事之外,自然还应该做些其他力所能及之事,否则怎当得起皇上心意?皇上刚刚也说了,臣的大伯父眼下在交趾,但相比他来,无论是大堂伯还是二伯父在交趾的时日都远远长过他。张家这么多人都曾经在交趾征战立功,所以臣虽然没去过交南,但并非对交南一无所知。至少臣知道,皇上当初锐意定交南,乃是为求西南长治久安,而并非单纯为了开疆拓土的武功!”
“你这个狂妄的小子!”
朱棣气极反笑,但骂过这一句之后心中倒是颇为得意。直到现在为止,朝中仍然对在交趾弹丸之地耗费钱粮军力颇为不满,非议他好大喜功的也大有人在,因此张越这最后一句话冲淡了他的大半怒火。情知张越这矛头乃是冲着交趾监军马骐,他少不了在心中沉吟了起来。虽说他也从交趾征派了一些东西,但数量远远没有张越提到的这么多,更何况,他还没有糊涂到不顾交趾民情非要征派采买的地步。
见皇帝面露踌躇,张越就知道这一回自己并没有选错时机。自从黄俨卷入谋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