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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有的。”杨春锃立刻说道,“司里有专供其用的二堂,正好可以供朱兄使用。”
朱学勤不大通律法,这一层却是不知道的,杨春锃给他解释几句,原来,清朝律例有法度,女子不必抛头露面的上堂打官司,若是事无可避,必须要传上堂的时候,也会使用一些便宜方式,例如在正堂之外,另外开设一间堂屋,由两造各自上堂,采取一种并不公开审理的方式来进行。
带陈兴邦回到杨春锃所说的二堂之内,无关人等纷纷退下,朱学勤特别派绿营兵士在二堂的门前,窗外逐一加了双岗,心中还嫌不稳妥,又亲自到四处走了一遍,才回到堂中落座,看着跪在桌案前的陈兴邦,“陈兴邦,这一次本官随钦差阎大人到省,是为咸丰四年起,在江宁地面所行的铁路大工一事。据闻,工程所用款项,十之四五俱都入了经手官员一己的腰间,皇上龙颜震怒,派我等到此彻查。”
陈兴邦扯开嘴角一笑,“这位大人,不瞒您说,各位大人出京之前,犯官就已经听闻此事了。”
朱学勤呆了一下,“你早就知道?才从何人口中所知?”
“这,大人就不必问了。总之,皇上要说查谁,杀谁,还用得着什么官面文章吗?只管下旨就是了!不过,要从陈某口中得知是否有贪墨情事,我只能说,打死也没有招供!”
这样的一番情景是朱学勤没有想到的,他并非刑部吏员,对于审案并无什么心得,但从陈兴邦的话中,却也能够分辨出一番含义来,“这样说来的话,你心中有物,只是不肯说喽,是不是这样?”
“大人就不必问了,问了也是白白耽误工夫。”
朱学勤看看坐在一边的杨春锃,后者如一尊泥菩萨一般,眼观鼻口,一言不发,竟似乎是存心要看自己出丑。这让朱学勤心中大感恼火,语带威胁的说道,“陈兴邦,你要仔细了。须知王法入炉,非是你想不招,就可能不招的!”
“不过是酷刑加身尔,大人又何必语出恫吓?”陈兴邦是一派不放在心上的德行,“不瞒这位大人,犯官虽只是总督大人府中的一介奴才,但若说起忍痛的功夫来,却也不在任何人之下呢!”
朱学勤目瞪口呆,竟是给陈兴邦一顿抢白,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听朱学勤把经过说完,阎敬铭也楞住了:“这样说来的话,陈兴邦倒似乎是豁出去自己的一条命了?”
“卑职也以为是如此。”朱学勤是很惭愧的神色,“卑职以为,陈兴邦心中但有君父之年,也当如净瓶倒水一般,将心中所知,逐一交代清楚。”他叹了口气,说道,“真不知道桂良是如何做的,让府中一介奴才,能够如此的守口如瓶?”
“那,杨春锃怎么说?”
“卑职冷眼旁观,杨春锃似乎也有心冷落我等,故而只是在一边落座,不肯发一言相助。”
“这样下去可不行。”阎敬铭心中思忖,陈兴邦是案中第一重要的证人,若是能够打开他的嘴巴,或者还能有一线生机,否则,迁延日久,朝廷那边怕就要有人说话了。这还不算,陈兴邦不说,皇上在自己的折子中所批示的,案中牵扯其中的那两种人就会更加有恃无恐,在旁人身上打开缺口的难度就更大了,“那,修伯,你说要是用刑,当如何?”
“卑职看陈兴邦刚愎成性,若是有用自然是极好,若是无用,他茹刑不招,反而落下无数把柄于人。”朱学勤说,“再说,将他提回江宁,本是为殴妻致死一案,此事他早已经供认成卷,又如何有用刑的借口呢?”
阎敬铭点点头,“嗯,还是老弟见识得深刻。”他又是欣慰,又是羞愧的说道,“哦,我想起来了,当年肃雨亭在山东办差的时候,也如同我等今日处境一般,后来还是皇上教以办法,令犯官不眠不休,三日之后,福济,景廉等便逐一招供了。你以为,借用前例如何?”
“这倒并无不可,只是,这样的法子,耗时良久,怕缓不济急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当如何做?”
朱学勤听他言下有怨怼自己无能之意,苦笑点头,“大人说的是,是卑职未能料理清楚,请大人降罪。”
“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这件案子哄传天下,若是长久不能审清问明,不但你我身担其职者难逃清议,就是皇上,……也不知道该有多么失望呢!!”
“大人,不如问一问崇白水,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没有?”朱学勤说,“皇上的旨意中着他到省帮办审案,到今天半月有余,却每天只是闲游散逛,公事上从不曾有半分措手……”
阎敬铭苦笑摇头,“这也怪不得他。”他说,“日后案子了了,我等转身北上,他还是要在此地任职的。若真的是得罪了太多人,让他如何为官?到时候,人人怨怼他在案中所处之位,公事上休想再有半点进境啦!”
“不管怎么说,崇白水这样畏于任事,岂不是辜负了皇上识人之明?他就不怕皇上知道了,会降旨责怪他?”
阎敬铭想了想,也觉得朱学勤的话未尝无理,即便为日后考虑,这时候故意示人以闲豫之态,但案子若是就这样拖下去的话,于他日后也没有什么好处,“那……也好,今天晚上,我设宴款待崇白水,修伯,你也作陪。听听他有什么办法没有。”
第127节 再掀大案(9完)
崇实倒不是故意躲懒,正如阎敬铭所说,从陈兴邦身上打开缺口,未必不是他事先早已经想过的,但难度很大,更主要的是,阎敬铭等人行事过于方正,以为只凭几句话就可以让陈兴邦宛首低头,认罪伏法,世界上的事情,哪有这么容易的?
再一则,便是为日后着想,阎敬铭几个可以转身北上,自己却还要任职上海道呢!他知道,这一次江宁办差,最后水落石出之时,就是两江官场上掀起绝大波澜之日!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在任官员翻身落马——到那时,所有参与此案办理的官员,都会大大的遭了官场的忌讳。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悔,当初皇上让自己随同办差,应该想办法推拒才是的。
再有一点,便是阿玛在山东那边的消息。当初离开山东之前,父子两个说好了的,一等时机成熟,就会派人去给阿玛送信,由阿玛先向皇上自称罪行,求得原谅,并将胸中所知,逐一坦白;这一边,案子有了进展,则双管齐下,既能够全了君臣之德,又可以保全阿玛无恙——算起来,实在是一石二鸟的好办法。
也正是为此,他到省之后,特别是在阎敬铭以钦差大臣之荣尊到省之后,崇实只是递过手本请了个安,就轻易不到总督府去了。案子未了,他暂时不能履任上海道,便趁着这个机会,在江宁城中优哉游哉的闲游起来。
崇实自幼随阿玛在江南生长,于江南的风情无比稔熟,自从道光三十年之后,久已不回故地,此番重游,心中高兴得了不得。他最爱听书,特别是三国文,当年随父落户江苏的时候,就经常到府城去听人说书。这一次公务闲暇,更加不肯放过了。
江南说书人,和北地另有不同,分作两派,一派姓李,创始人原本是是落地秀才,在运司衙门当书办,原是个极肥的差事,但李某人熟读三国,善恶之念格外分明,自觉书办的差事,出息虽好,终究做的是一些伤天害理之事,难免为人唾骂,因而改行说书,由于他肚子中很有点墨水,所以武书文说,出言谈吐,文雅隽秀,干净利落,贩夫走卒嫌他太‘瘟’,但穿长衫的听众,却迷他迷得很厉害。
另外一派是蓝派,这一派本来是淮阳四站说‘武三国’的名家,名叫孙玉良的弟子。所谓‘武三国’是以描写沙场为主,讲究连说带做,火爆炽烈,不登大雅之堂,但到了这一带的领班名叫蓝玉春的,去其粗鲁,留其热闹,台风崭新,十分有劲。特别是讲到虎牢关、长坂坡等热闹的段落的时候,真正是能够让台下的听众血脉为之贲张,呼吸为之停顿,场面中连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够听得到!
不过,蓝玉春年纪大了,不在讲书,场中的事物,交由他的关门弟子叫夏玉台的来说:身为老师的入室弟子,夏玉台的功力青出于蓝,他的三国名为‘推动书’,说得非常快,一气呵成,而又不乱不断,有净瓶倾水,一泄直下之妙。公认是天赋学力,缺一不可,无人能及的绝技。
一场说罢,掏出几枚散碎银子以为打赏,崇实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座而去。回到管驿,府上的听差,名叫金禄的赶忙迎上来,把少爷身上的长衫接过挂好,嘴里说道,“少爷,刚才有客到了。看少爷您不在,留下一张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