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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别将,很难令全军上下心服。因为此故,他这样的襄城守卫战中的名将,在这里居然并不被人敬重,并不能做到令行禁止。
对他而言,最迫切的,就是领导背崽军得到一场大胜,坚立自己无敌名将的赫赫威名吧。
他从军已久,经历过无数场大大小小的恶战,对袭扰东京,到也没有什么担忧害怕,隐隐然,到有些微微的兴奋。
张守仁将帐中残烛吹灭,安然睡下,不过眨眼功夫,已经酣然入睡,无论前途道路如何坚难险阻,他竟似全然不放在心上。
酣甜一觉睡醒,不过才四更出头,却是再难入睡。当下爬起身来,穿衣束甲,整理兵刃,待他收拾齐整,整个营地里已经人声鼎沸,全营二百多将士多半起身,随军的厨师料理些熟食,让军士食用。油香肉香随风传来,令人精神大振。
他步出帐外,振臂舒腰,在营内绕行一周,见所有的士兵均是喜上眉梢,对可能危及性命的恶战却似浑不在意一般。他看在眼中,却也不觉得欣喜。本朝初起时,太祖不过是寻常布衣,天下纷乱非常,难以以常理治国。是以开国时,不禁军队抢掠敌国财货。象背崽军这样的强兵,更是以鼓励士兵抢夺民财自肥,以激励士气。事隔百年,大楚军队对这样的行径仍是较为纵容,却从没想过,北方虽然又丢掉了二十余年,然而北地百姓仍以大汉华夏后裔自居,以大楚百姓为荣。每次楚军过江征战,军纪败坏,甚至到了荼毒百姓的地步。因为如此,近年来征战得到的助力越来越少,原本活跃北方,与大楚官兵相为呼应的北方义军,也是对楚军渐生敌意,甚至有不少人一怒之下,投靠了伪朝。
张守仁对楚军这种恶劣的行径心知肚明,却也没有办法更改既定俗成的规据。各地的防御使、京城的枢密使都没有办地,他一个小小别将,还能翻天不成。
等东方的天空稍微露出一丝鱼肚白,半空中的启明星渐渐黯淡无光,消失不见时,两百多楚军将士已经一次渡过黄河,立身北岸。自从当年幽州事变之后,汉人楚军的足迹,还是第一次越过这条大河。
两队楚军以十人一小队的队列行进,整个队伍发散开来,全数骑马,声势却也不小。北方地貌与南方绝然不同,大河两岸全是灰黄的泥地,很是干躁。树木极少,连野草都显的矮小枯黄,不过两百多匹马的骑兵队伍,居然也扬起了漫天的灰尘。
北方残破。楚军队伍越过黄河之后,整整奔行了五天,绕道晋州地界,过洛州,直至滑州。沿途州县数十,百余年前,最少有两三百万的人口,现在满眼望去,村庄破败,绝少人烟。野狗豺狼遍地,到晚宿扎营安睡时,这些野兽绿油油的眼睛不住的在营地四周巡看,直到营内的士兵发箭追射,这才散去。
张守仁一路看来,只觉得触目惊心,蒙兀人在北方的破坏,他也只是耳闻听说,直到过河之后,穿州过府,眼中看到的,听到的,无一不是蒙兀人多年来在北方的暴行。蒙人凡破一城,除了年轻女子与工匠之外,其余军民则被赶出城外,以刀枪弓箭加以杀戮,不论百姓如何哀求哭喊,那些蒙兀人却是绝不容情,仿若魔鬼。北方数十名城,过千的州县,近三千万百姓,自从四十多年前蒙兀人兴起,开始攻伐北方,数十年丧乱下来,存者不过千万。
他心中恼怒愤恨,每常看到有村庄全无人烟,初时还很是怪异,待后来发现经常有全村布满尸骨,均是身负刀伤剑疮,显是被人屠戮而死。这些尸体或是趴伏于地,被人从重后砍死射死,或是仰面朝天,头骨森然,两只空洞的眼眶看向半空,仿佛在向后来人控诛着蒙兀人的残暴。
张守仁在战场上见的死人多了,却仍是无法接受整村整村百姓被人屠杀的惨景。见着他们的尸骨,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萦绕心头。
悲酸、害怕、愤怒……
种种情绪夹杂在一处,使得他先是茫然失措,既而又愤恨难平,简直要失去理性。与旁人不同,他是在第一次襄城保卫战中失去父亲,母亲亦是因伤心过度,早早逝世。论起对蒙兀人的恶行的感受,自然要比旁人深刻的多。
看着一村又一村的尸体,或是已经成为枯骨,或是刚刚腐败,甚至血迹尚存,显然是这次蒙兀人败退时的杰作,看着这些尸骨,张守仁眼中一片模糊,竟仿似那些衣着破旧,惨死刀剑之下的百姓,就是自己的父母。
“这是军人之耻,请诸君牢记!”
张守仁身处滑州北端的郑县,眼见得黄河岸边废墟一片,大河边上的诸多村庄血迹末干,陈尸处处,有不少年轻女子赤身裸体,显是被强暴而死。
他脸上怒气勃发,虽然一路上见的多了,但是这尸体尚似有余温,敌人去之不远的景象,仍是让他愤恨非常。
天空小雨淋漓而下,四周灰蒙蒙一片,不远处的大河开始激起浪花,发出阵阵激流涌湍之声。
“将军,蒙兀人就如蝗虫一般,路过之地,人人遭殃。身为军人,最要紧的是冷静,将军还请息怒的好。”
张守仁扭头一看,见是第一队的队正李勇。
他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得点头道:“罢了,全军也歇息的差不多了,命人鼓起羊皮筏子,咱们这便冒雨过河!”
第二卷 背嵬扬威(六)
此时天地间一片苍黄之色,连日阴雨,黄河水流比当初过河时激湍许多。李勇尚且没话,第二队的队正唐伟却插话道:“张将军,此时大河波涛汹涌,与我们当日渡河时不同。咱们是不是要等雨停风歇之后,看看情形如何,然后再渡河?”
张守仁转头四顾,只见那雨水虽是不大,却是密雨成线,细细密密的连成一片,笼罩在这一片天地之间。
他忍不住摇头苦笑,向唐伟道:“不成。秋雨难停,这五六天来,老天就没有消停过。咱们若是在这里呆着,暴露了行踪,让敌人大军围上来,还不如渡河更安全些。”
见两个队正脸上仍有迟疑之色,张守仁冷笑道:“你们必定是害怕去得回不得,若是河水大涨,咱们过河后无法返回,被困死在东京四遭。或者,河对面就有大军驻扎,咱们一过河就被发现,到时候难以脱身。我告诉你们,行军做战,最忌胆怯迟疑,为将军者,更不能畏首畏尾。狭路相逢,勇者胜!”
背崽军一向以轻勇彪悍闻名,两个队正此时被张守仁以胆怯畏战的罪名训斥,心中均是气恼,当下向张守仁齐声道:“既然如此,就请将军下令。”
“很好,传令全军,立刻渡河!”
此时雨势发大,然而号令一下,全军将士却也并不叫苦,立时从遮雨处行出,充气放筏,不过片刻功夫,各人身上均已湿透。十二艘大筏子满载人员物资,缓缓放入水中,各人将自己的战马缰绳牵住,牵着战马一同渡河。
河水沽沽而响,激流不住拍打着战士们的盔甲,不时有大浪掀起,重重拍在战士身上。每当有稍大点的浪头拍来,全军上下均是心悬不已,唯恐船小人多,抵受不住。不论背崽军如何勇猛,却也承受不住如斯的天地之威。
等皮筏行驶到大河中央,船队前列眼尖的士兵突然齐声叫道:“敌军,对岸边上有敌军!”
张守仁心中一凛,急忙向对岸看去,烟水苍范中,只看到一个个小小黑点,正在对岸来回游走。
他微微冷笑,向身边的传令兵道:“传令下去,不准慌乱,不准叫喊。”
号令一传,原来略有骚动的队列立刻安静下来。唯有沙沙的雨声,和着河水的拍击声,声声入耳。
待筏子又往前行了片刻,岸上的敌人显然也是见到,一队队敌兵慌乱起来,四散奔走。张守仁打眼望去,少说也有两三千人,此时却被这一小队皮筏吓倒,乱哄哄如同没头苍蝇一般来回奔走。
此时筏过河心,风浪渐小,十几艘皮筏渐渐聚集一处。原本被河水淹没大半个身躯的战马也渐渐露出马背。张守仁挺身立于船头,估算着再有一柱香的功夫,皮筏便可靠岸。
他高昂头颅,扫视四周。见整个背崽将士并没有露出胆怯害怕的神情,不禁点头。
“传令,击鼓!”
随着鼓声响起,杀意弥漫。张守仁只觉得脑中热血涌起,身边虽然并不是自己原本的下属,却也是大楚最精锐的强军。当此之时,能与他们并肩而战,也是武人之幸。
他脱却上衣,展露出上身雄健凸起的肌肉,反手拿起放在筏上的投枪,大声喝道:“有敌无我,杀!”
这一瞬间,原本显的文弱,甚至是庸懦无用的张守仁,竟如天神一般,威风凛凛,势不可挡。
“有敌无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