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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咧!成你是龙门县当家儿的,那粮食就是县里的账本子,一家一户的账本子可不敢交给别人,保不齐就被人动了手脚还得让你背锅”,唐张氏以自己的方式理解了唐成的这番话后,又瞥眼过去瞅了唐栓一眼后道:“嗯,那就让凌意辛苦些先管着吧,这样你也放心,只是苦了她一个女人家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眼见一番胡诌的话见了效果,唐成嘴角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
他这边刚笑出来,那边的唐栓已经稳稳当当的开了口,“这事儿猫蛋儿她二叔就不能干?”
唐成刚刚露出的笑容马上就收了回去,“相文才来几天?这事儿繁杂的很,他一时不好接手,再说他的官职是县尉,份内主管的是捕盗及安境地方的武事,也不好刚来就让他在文事上插手”。
唐栓虽然有个县令儿子,但对衙门里的事情毕竟不是那么清楚,耳听唐成说的有模有样又都依着规矩,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但只点点头而已。
说完了这些坐着又说了一会闲话后,唐张氏两口子便起身回房,只不过他们走的时候却是连小猫蛋儿也一并给抱走了。
小猫蛋儿刚来没几天,唐成白天里还要到公事房,全凭着晚上散衙之后稀罕一下女儿,这么点儿时间哪够?眼瞅着唐张氏抱着女儿出门,起身相送的他忙巴巴的开口道:“娘,你们也累了,猫蛋儿就……”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唐栓给堵了回来,“你是读过大书的,又是县令,不拘那条也没有亲自带女儿的规矩,以后小猫蛋儿就跟着我们睡了,你散衙之后也好清静着想想公事看看书!”说完,唐栓抬手摆了摆示意不用再送之后,便径直跟唐张氏回房了。
唐成眼巴巴的看着女儿被抱走,心里的那种感觉实在是说不出,一直瞅到看不见之后这才愤愤然转身回了房,“哎呦!我这个老爹呀……那可真是个爹……”
这样的话头儿不拘是李英纨还是兰草都不好接话,只是眼瞅着唐成这般郁闷,李英纨顿了顿后终究还是开言道:“公公这也是为了夫君好……”
“我这当爹的连女儿都拢不到身边,好什么好!”这句话出口后唐成才意识到说的不妥当,以他的身份在媳妇面前抱怨父母实是影响家庭和睦的大忌,说吧不妥,不说吧总觉得心里有点憋屈。
如此皱着眉闷了好一会儿后,唐成猛然抬起头来看着李英纨及兰草一拍身边的案几咬牙道:“说到底还是孩子太少,咱们得加把劲了,生!使劲生!生他七八上十个,我就不信爹娘还能把他们都给拢过去!”
李英纨及兰草没想到唐成憋来憋去憋出了这么个主意,忍不住笑的同时都咬牙轻啐了一口……
……
张亮远远的看到龙门县城时一度真以为自己是走错了地方,他这种感受跟孔珪等人当日的遭遇差不多,是以倒也无需多说。
倒是在进城途中听说唐成父母抵达龙门的消息后,张亮着实愣了一下,把父母接到这地方,这个唐成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亮也没去驿馆,带着从人依旧住在上次下榻的龙门客栈中,安顿下来梳洗罢,他往街上买了些礼物后便径直往县衙而去。
唐成在衙门口亲将他迎了进去,随后张亮先往后衙见过唐张氏两口子,又给猫蛋儿厚厚的封了一个见面礼后,两人这才在书房里安静的坐下来说话。
张亮将此次饶乐之行的前前后后备细都说了一遍,唐成手捧茶盏静静听着,及至听到朝廷的最终安排之后,他的心情已经是冰封一片。
张亮说的没错,现在的饶乐就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火药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饶乐的情况一旦失控的话,最先受到冲击的必定就是与其接壤的龙门,从辖地安全到大市场的贸易以至于他从牛祖德手上接盘过来的生意都会受到全方位的冲击,这或许就意味着他自上任龙门县令以来辛辛苦苦做出的一切都有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毁于一旦。
要命!现如今走上快车道的龙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稳定的外部发展环境,这节骨眼儿上出这样的大隐患,这可不真是要人命嘛!
偏偏这样的隐患即便是知道了也无法控制,这早已超出了他的权限之外,甚至就连应对都勉强。
现在的龙门是唐成一手规划发展起来的,承载着他所有的理想……
“无缺!”眼见自己说完后唐成只是紧紧皱着眉头发愣,张亮开口唤了一句。
“啊,你说什么?”
张亮又将最后那个问题说了一遍,唐成听完基本没怎么思忖,断言道:“明之你也不用再想了,像饶乐这么大的事情不管是上呈还是最终拟旨定案都必然绕不过政事堂去,方今政事堂七位相公里有五位都是太平门下,再怎么说都跟她脱不了干系”,言至此处,唐成顿了顿后道:“此外,若我所料不差的话,此事十有八九殿下也是知道并同意的”。
“噢,无缺何出此言?”
“明之难倒忘了你前次来时说过的话?这一趟殿下又为什么派你来龙门?”唐成空空的一笑,“殿下与太平虽是在争位,但在性子上两人都是不肯让人的,而今在饶乐有了这么好的趁虚而入的机会,他们又岂肯轻易放过?”
“我倒不是说朝廷这么做就不对,只是操之太切了些,现如今朝局如此……”
“不,明之你还没看明白呀,不管是太平还是殿下现在要的就是往饶乐钉一个钉子下去,只要有这个钉子在,以后怎么料理,什么时间料理都尽可以从容着来”,唐成摇了摇手,带着长长的叹息声道:“自国朝初年太宗皇帝亲颁‘兼爱如一’的诏令而被诸蕃尊为天可汗以来,饶乐、松漠等族的王位更迭都是自推自选出来的,几十年下来早已成定制,朝廷每每不过是下诏追封罢了。像眼下这等因李延吉猝死而使朝廷得以光明正大插手饶乐王位安排的机会可谓是数十年不遇,即便朝廷如今再乱,也得把这个机会先捏在手里再说”。
“明之你真以为朝廷会在乎这个新奚王的安危?他若真死了只会对朝廷更有好处”,说到这里时唐成蓦然嘿嘿一笑,这个笑容看在张亮眼中份外觉得冷,“不管那五部奚里的两强谁起来篡位,其得位都是不正,只要有这一点在,占着大义名份的朝廷想什么时候出手干预就能什么时候出手,准备的好就早些动手,准备的不好就晚些动手,没准儿动手的越晚,奚人自己内斗的消耗反而越大,只要最终能把饶乐吞吃下去,即便朝廷一时颜面受损又算得了什么?往再深处说,哪一位新皇登基之后不想做些赫赫武功出来,即便就是为了这个,太平和殿下也会在此事上心生默契,这个茬口留的好啊!”
唐成这番话实是把朝廷日日宣扬的大义名份彻底撕剥的干干净净,可谓字字句句皆是诛心之言,张亮听的悚然心惊的同时,这些日子的疑惑与忧心也一扫而空。
端过茶盏猛喝了一口后,张亮的眼神重新落回了唐成脸上,很久都没有移开。
“怎么,明之觉得我心思太深?”见张亮猛然一愣,唐成笑道:“似这等事总得有人有好处才成吧,我只不过是将自己放在太平的位子上来想整件事罢了,若是明之你也能如此,早就想明白了,哪儿有那么麻烦?”
即便是刻意而笑,唐成的笑容里也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沮丧与落寞。在那些朝堂中的上位者眼中,他在龙门的挣扎,他在龙门的理想,他在龙门所作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仅仅一念之间他此前所有的辛苦或许都将毁于一旦。
这就是政治,血腥、冰冷、残酷,注定是与理想主义格格不入的政治!
“将自己放在太平的位子上?”张亮沉吟了一会儿后笑着摇了摇头,“地位相差太远,我就是真这么做了也把握不住她的心思。罢了,不说这个了,我这次过来倒是主要为了你,龙门紧贴着饶乐,如今这么个情势下无缺你也该早做打算才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可是至圣先师的教诫!你若有什么想头儿现在就说,我回长安后也好禀明殿下早些着手安排”。
“我的想头?我的想头儿就是饶乐乱不起来最好”,说完这句后唐成自嘲的一笑,在这样的大事上他的话又算得了什么呢?说穿了,当官儿还就是得当那种能影响到政策制定的官儿,否则甚至不等人亡就已经政息了!摇摇头后,唐成猛的长吐出一口气,“多说无益,明之你回京之后替我禀明殿下,某愿回京城,万一进不得长安也得是安置在京畿道,总之就是离长安越近越好”。
“好!”张亮抚掌而赞,“这才是明智之举,以无缺你的才干放在地方还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