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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一笑,唐成抛开了这些荒诞而莫名的想法,开始专注于手中的刀以及刀下的大白菜。至少他很享受这一刻做菜的过程,为愿意为之付出的人付出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更别说关上门之后在这样一个仅有一个人的空间里,唐成实实在在有一种抛掉唐朝重温后世生活的感觉。
这一刻他不再是唐朝的龙门县令,只是一个后世里最普通最平凡,最烟火或许也是最幸福的居家男人。
……
郑凌意回到家时天色已经黑定了,尽管一天的忙碌下来她的身体实在是很累了,但心里却充实的很,她宁愿像现在这般累着,也不愿如前些日子那样终日无所事事的在屋子里空等。
从十二岁进宫开始,或许就注定了她的一生是等待的一生,在红墙碧瓦的深宫里等待一个一生也不会真正碰到的人,那时虽没有相思,但锦衣华食下的生活却是冰冷的寂寞。
寂寞杀人!
直到在去扬州的路上遇到唐成,走出深宫的郑凌意才第一次真正的从已经深入骨髓的寂寞中解脱出来,然而欢娱总是太短,刚刚走出寂寞的她随即又开始体验着同样让人窒息的相思。
寂寞杀人,相思刻骨!
有了这些过往的经历,郑凌意再不愿意等待,她宁愿像现在这样肩并肩的与唐成一起忙忙碌碌,即便是白天里依旧见不到人,但只要知道他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自己同样是在为他的理想而努力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挥手遣退了那两个送她回来的公差之后,郑凌意看了看前方院子的那片灯火,按照过去两天的经验来看,夫君唐成现在该就正坐在其中的一点灯火下等她回家。
一盏明亮的灯火,灯火下等她回家一起吃饭的唐成,脑海里油然浮现出这副图景时,郑凌意疲惫的脸上不自知的露出了一个温暖而满足的笑容,就连全身的劳累似乎也在瞬间消失了。
迈开步子向内院儿走去,进了月门之后她才赫然发现这大冷的天儿里那些个丫头们竟然没在屋子里烤火,而是都聚集在院子里一边呵气跺脚的取暖一边脸色古怪的看着灶房低声议论着什么。
看到这一幕郑凌意原本挂着笑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太不像话了,就不说这是县衙的内衙,即便是乡下读过几天书的土财主家里也容不得下人如此没规矩,而内宅治家原本就是她这大妇份内的责任。
这样的情形要让外人看见,该怎么议论她?又怎么议论夫君?治家不齐可也是吏部考功官员时的标准之一。
“放肆,一个个不专心职事跑到院子里嚼什么舌头?”郑凌意冷若冰霜的走过去后才发现她的贴身丫头小青居然也在人堆里,这让她脸上的怒色更重了。
看到郑凌意愠怒的眼神,小青缩了缩脖子后往前凑了几步,“小姐,姑爷他……他在灶房里做……做饭,我们去劝都被他撵出来了”。
“什么?”郑凌意真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待看到那一脸苦色恨不得哭出来的灶头婆子后这才真正确认了此事,“胡闹!”微不可闻的说了一句后,她也顾不得发作眼前这些丫头婆子,拔脚就往灶房走去。
刚走了三两步,她却又猛然回过身来一脸冷峻的向丫头婆子们沉声道:“都把嘴给我管牢实,今天这事谁要是敢碎嘴往外传一句,家法之下有死无生,都记住了?”
丫头婆子们噤若寒蝉的答应了之后,郑凌意这才转身继续往灶房走去。
走到灶房门前正要推门时,她忽然听到了里边传出一阵儿散漫里又带着惬意的歌声,不错,这声音正是夫君的,只是他怎么会唱歌?而且这隐隐听到的歌辞和曲调还如此古怪,既不是和着清商乐的六朝乐府民歌,更不是时下里配以燕乐的诗歌。
自打认识以来郑凌意就从不曾听到过唐成唱歌,更别说还是这样曲调和歌辞都极古怪的歌,正是这一点好奇使她放慢了手上的动作,凝神想听听清楚夫君唱的到底是什么。
渐渐的她听清楚了,里面隐约传来的这一段是:
我要陪你擦拭每个昨天,相片、日记、书签,有暖意慢慢浮现。
我要用默默地体贴,让你睁开双眼,看见昨夜梦想都实现。
我也愿意帮你打扫房间,把身体好好锻炼,好让你觉得安全。
让你记得我的优点,不论任何时间,对我非常想念,非常想念……
夜晚很寂静,唐成兴致大发时的声音也不算小,所以他唱的这一段里每一字每一句郑凌意都听的清清楚楚,但她越是听的清楚就越是糊涂。这……唱的到底是什么呀!
什么是照片?什么又是日记?还有这歌辞的语言组合方式怎么这么奇怪?初听到前几句时,郑凌意满脑子里翻涌的都是这些个疑问,任她调动了所有的记忆也没能找到任何一个能与当下匹配的唱歌方式,甚至就连相近的都没有。
但当她静静的听唐成在里面回环着把整首歌都哼唱过一遍之后,这些一度强烈的疑惑反倒被忘在了一边儿。
音乐是无国界的语言,即便是流行歌曲也同样如此,郑凌意虽然听不太明白歌辞的内容,却也约略的判断出这当是一首类似于南朝时的民间情歌,一个男子在向一个女子表达爱慕之意,而他表达的方法便是为这女子做饭,扫地,洗衣,总之都是日常生活中最琐细的事情。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郑凌意从这首歌里真真切切感受到的那份绵长而不加掩饰的浓浓温情。
听着夫君用熟悉的声音唱着这样温情缠绵的情歌,郑凌意恍然又想到了扬州市舶使府花园中他那热烈而新奇的情语,心思绵绵之间一时竟忘了推门,这一幕直让远处的丫头婆子们看的莫名惊诧,不明所以。
今天宅子里到底撞了什么煞?怎么老爷和夫人个顶个儿的透着古怪。
正在郑凌意心思飘忽之时,随着里面的歌声越来越近,“吱呀”一声灶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歌声戛然而止,唐成手扶着门扇诧异道:“凌意,你怎么在这儿?”
“啊……噢……妾身也是刚从东谷里回来,听丫头们说夫君在里面,正走过来要敲门的”,郑凌意借着整理鬓发微微低了低头,“夫君怎么会到灶房里?便是要吃什么让小青过来吩咐一声就是了”。
以唐成现在的眼光,郑凌意这样粗疏的掩饰技巧怎么瞒得过他?坏了,她听到了!心思一动一转之间,唐成已决定就此维持现状,既然凌意说她没听到,那自己也就当她没听到,这件事不能再提更不能解释,这也实在是没法子解释,难倒要跟她说穿越?跟她说后世?跟她说无印良品?真要这么做的话才真叫疯了,这样静悄悄过去最好。
“最近天天都是羊肉,吃的人实在腻味的倒胃口,尤其是你又劳碌,再吃不好怎么成?再者也是我自己馋了,难得碰着空闲的时候自己动手做点好吃的”,唐成嘿嘿一笑的从门口让开了身子,“我这儿刚做完你就回来了,这可不是正好?开饭!”
见唐成端着菜盘子向正房走,外面刚被郑凌意训斥过的丫头婆子们跟炸了窝的马蜂一样轰的拥上来,说死都不肯再让唐成亲自动手。
唐成现在很享受这个过程,图的就是个亲自动手的乐趣,实在不愿让这些丫头婆子坏了兴致,身子一扭护住手中的托盘,“你们该干嘛干嘛去,今晚上吃饭谁也不许来伺候”。
婆子丫头们还要再说什么时,一声轻咳随之传来,手端着一碗热腾腾蛋花儿豆腐汤的郑凌意跟着从灶房里走了出来。
见到夫人这样子,小青她们是真傻了,直到郑凌意连打了两个眼色后,反应过来的小青才拉着其她人往一边儿退去。
正房内燃灯正亮,距离灯树不远处的卧榻小几上热气腾腾,一盘水晶大白菜,一尾糖醋鱼,一碟切的细白如雪的拌萝卜丝儿,中间还围着一大碗粉白嫩黄的蛋花豆腐汤,除此之外尚有一瓯堪堪温到七分的三勒浆果酒。
寂静的寒夜,对于近日实在吃腻了羊肉的人而言,眼前几上的这些精巧细致的清汤小菜真如山水画般赏心悦目,仅仅是看着便觉口胃清爽,食指大动。
菜好,酒好,气氛更好,对几趺坐,郑凌意在汤菜的热气蒸腾中看着正给她添酒的唐成时,脑海中不期然想到的却是刚才那首歌。
那男子向女子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做饭,洗衣、扫地……想着那歌,看着身前案几上的一切,再看看雾气蒸腾里一脸惬意和期待的唐成,处身在这样仅有两人浓的化不开的温暖气氛里,郑凌意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心中的感动与喜乐。
“来,尝尝我的手艺”,斟好酒后,唐成并没有急着喝,而是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最柔嫩的糖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