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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之间尽量平静的深呼吸了几口气后,周钧抬起头来,“谈谈价钱吧”。
……
“卖出去了”,一边坐着的冯海洲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唐成与周钧的讨价还价,要说今天在这间书房里所受的震动,他半点儿也不比周钧少,此时,他心里翻来翻去的就是一句话,“居然真的卖出去了!”
不都说一分钱一分货吗?三潭印月那般萧瑟的码头,现在这时令人们去都懒得去的,唐判司怎么就敢开口要那么多钱,就这还仅仅只是一年的!
不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吗?那码头现在可什么用都没有,卖的“货”还没个点儿,判司居然就要开始收钱了,还是收那么多!更要命的是他收人家这么多钱,给的还不是完整的货,仅仅只是有期限的货物使用权!
现在这情形分明是唐成找周钧借钱修路,借钱的人不都得小心翼翼的说好话陪笑脸?怎么现在却完全反过来了,借钱的唐判司反倒比出钱的周钧还要理直气壮!
虽然唐成早就给他解释过,但对于一直觉得此事不靠谱的冯海洲来说,当唐成描述的“空中楼阁”终于活生生的实现时,他还是无法避免的被一阵强烈的虚幻感给包围了。奉行了几十年,一直以为是天经地义的常识被彻底颠覆,这种颠覆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冯海洲无法不心旌震荡的不敢相信。
那边的讨价还价仍在继续,心情终于渐次平静下来的冯海洲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正好就听见周钧十年期“垄断经营权”的报价,这个数字对于他来说是如此的具有震撼力,以至于冯海洲忍不住将刚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水“噗”的尽数喷了出来,随后就是一连串的咳嗽。
“海洲,你的意思我明白”,唐成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后,笑着扭过来向周钧道:“周兄,你也看见了,你这报价低得连我这属下都不满意呀!既然生意是谈的,这就需要咱们都表现出明显的诚意来,很显然,周兄你的诚意还不够”。
“唐少兄真的确定归属是觉得我出价太低?”周钧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修这条路是六十里的话,唐少兄,我的诚意已经有四十多里了,这还不够?你可是有三个码头的”。
周钧这话直听得冯海洲都觉得大有道理,但他那个上司却依旧不为所动,“一分价钱一分货!与你未来的收益比起来,现在最起码还得再加价一成五”。
“半成”
……
新一轮的拉锯开始了,当唐成与周钧最终达成再加价一成的协议之后,一边儿坐着的冯海洲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急剧跳动的心也总算有了个安稳处,刚才他是真紧张啊,周钧开始时答应的那价已经不少了,比他最高的预想还要多很多。他刚才还真是怕就因为唐判司的“贪得无厌”,紧咬着这一成的加价而使整个交易给谈崩了。到那时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协议只是协议,涉及到这么大金额的交易自然不可能立即给付,周钧因就说到等这几天料理好手头事务后将往金州一行,飞票的交付也将在那个时候完成。
闻言,唐成一笑而已,他知道以周钧的谨慎必然是还要到道城走走,将房州官道的事情搞清楚,并往金州亲自考察路线并看过三潭印月,直到将一切事情都彻底眼见为实的确定之后才会给钱的。是以唐成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是限定了一个周钧到达金州的最后期限。
正事谈完,唐成也就没再多留,遂起身告辞,周钧送他出来时,又仔细的将唐成看了看后,突然问道:“唐少兄可曾经过商?”
“经商?”唐成闻言笑了笑,“我出身农家,种过田地,上过学堂,如今又是吃的公门饭,经历虽也算得是复杂,但还真就没经过商”。
“果真如此?”周钧一脸不可思议的笑了笑,“这下我倒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可惜了”。
“噢?”
“庆幸你不是商贾,尤其是也做漆器行的商贾。可惜的是你不是商贾,不免浪费了这份天赋的才华,否则我倒是很期待与少兄有更多的交易”。
“也许等周兄真到了金州之后,就会发现我们其实还有别的生意可以做的”,唐成这话只是点到为止,就没再深说,饭咬一口一口的吃,生意嘛也要一件一件的做,先搞定了这件公事之后再谈他的私人生意就容易的多了,“周兄,若是你到金州时间赶得巧,我正好可以介绍你认识一个人,一个对你很有用的人。这就算我为咱们以后的生意预支的诚意”。
“噢,什么人能得唐少兄如此看重?”周钧兴致盎然的问道。
“都拉赫”,只看周钧听到这个名字后脸色的变化,唐成就知道他该是听说过都拉赫的,想想也不奇怪,毕竟襄州漆器也是海商们交易的大宗货物之一,作为襄州漆器行翘首人物的周钧要没听说过都拉赫的名字才是怪了,“对,就是那个扬州胡人海商首领的都拉赫”。
“怎么,他也要到金州?是了,你有三个码头,想必其中一个就是给他留的吧?”周钧从一个兴奋中又跳入了另一个兴奋,海商可是最有保证,且要量也最为大宗的漆器买家之一,可惜以前限于交通阻碍,襄州漆器商们只能通过贩运商间接的跟海商打交道,这利润自不消说都被那些贩运商给吃了,若得了码头,再结识了胡人海商头领都拉赫……
想到这里时,周钧心里再也不为刚才的那一成加价而可惜了。
“都拉赫就是跑船的,而今既然有了水路选择,能从产地直接买到桐油,丝绸,漆器,他又何必再去忍受贩运商几倍的加价”,言之此处,唐成停住脚步看着周钧微微一笑道:“比起对贩运商的厌恶,都拉赫可是半点也不比周兄少”。
“共同的敌人就是合作的基础,看来都拉赫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与唐成对视之间,两人俱都哈哈而笑。
……
目送唐成两人去远之后,周钧依旧在府门前站了好一会儿,今天真是一个幸运的日子,他做成了也许是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笔交易。只要这笔交易能顺利的完成下去,襄州漆器行的魁首就将改朱为周,而控制了交通及出货渠道的他也必将成为襄州漆器行有史以来根基最稳,控制力最强的行首,他不仅将一统漆器的制造,更将前所未有的统一襄州的漆器销售。
年纪不到四十就将站在整个行业的巅峰,而且极有可能是最为强大的巅峰,这在整个襄州漆器行业的历史上都是从不曾有过的。仅仅是想到这个前景,周钧就觉得全身发热。
许久许久,渐渐平静下来之后,周钧再次将今天的事情和未来的规划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这是他近十年来一以贯之的好习惯。
唐成,金州,码头,扬州,都拉赫,海商,当这一个个意象在心头闪过时,周钧猛然间灵光一闪的脱口而出道:“是他!”
漆器,顾名思义最主要的原料之一就是漆,而制漆最为主要的原料之一就是桐油,是以周钧对去年年底的那次桐油交易也异常关注,而作为一个实力强大的漆器商,他自然能路子能打探到一些那次桐油生意的内幕。
同样是金州人,同样是年不及弱冠,再仔细回味一下刚才唐成的表现,周钧已可断定去年那个隐身在扬州桐油交易背后的金州唐姓少年就是唐成。
当自己为年近四十就能掌控一个行业而激动不已时,刚刚走掉的那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已经在去年就已操盘了囊括整个天下的桐油生意,想到这里,周钧刚才的兴奋陡然消退了不少。
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周钧喃喃自语道:“唐成啊唐成,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
“海洲,行了,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还这么兴奋干嘛”。
“大人,若是谨细些花用,路再修得简陋些,就今天周钧这钱也就不差什么了”,虽然已经出了周府这么长时间,冯海洲的还是无法彻底按捺住自己的兴奋,而越是兴奋的人就越容易患得患失,“就怕他会变卦,毕竟咱们钱还没到手”。
听到冯海洲的话唐成忍不住笑了,“除了朱、周两家,金州有钱的漆器商还有很多,但三潭印月码头可是只有一个。怕,现在害怕变卦的该是周钧才对”。
“这就好,等这一回去就可以开始准备修路了”。
“准备是不错,但要开始修路还差得远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闻言,冯海洲不解的看着唐成,“周钧这不是……”
“他这才多少,最少还得这么多我才会开始”,正负手而行的唐成说到这里时停住了步子,看着冯海洲道:“海洲,我要修的这条路不仅不能简陋,而且必须要好,要比金州所有的路都好,比房州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