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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恩,金州辖下郧溪县黑虎地方有多少田亩,多少人口?”
金州下辖四县中以郧溪最靠近房州,从二龙寨再往前行百余里就是黑虎,正是金州与房州交界处,但是要经黑虎到房州的话,因周遭山势限制就必须从郧溪穿县而过,这却与开始听来的消息不符了。
“莫非他想改变线路?”唐成心下寻思,口中却无半点停顿,“黑虎是个两山夹持的漏斗型缓坡地,据去年田亩核查之结果,此地有田亩三千八百六十五亩零七分,其中水田四百三十九亩三分,均在缓坡底部。其余三千四百二十六亩四分都是坡地。至于人口,因户籍是由户曹管着,是以属下并不清楚”。
“嗯!”听到唐成清朗声音的回答,手指依旧按在羊皮地图上的于东军讶然回过头来,他没想到唐成的回答竟然精准到了亩下的分地,及至他看清楚唐成的长相之后,眉头动了动,一个惊讶连着一个惊讶,这个司田曹判司竟然是如此年轻。
细细将唐成打量了一遍后,于东军又扭过头去,地图上的手指也继续移动起来,“此地官田数目有多少?”
“八百八十四亩,都是高坡地”。
闻言,于东军的手指重重点在了地图上,“三千多亩地,官地数量刚到五分之一,其余近三千亩都是私田,即便坡地瘠薄,此地各家拥地数量多些,这三千亩地至少也分属七百余户人家所有,按户部数字一家均成六人计算,这七百余户就牵扯到四千余人,这还仅仅是黑虎一地”。
于东军的手指顺着刚才重重点下的地方往郧溪县城回溯着,话语又快又急,“黑虎一地已是如此,若此路真从金州走的话,又要占多少地?涉及多少人的生业?这姚荣富好没道理,本使旁设路线正是照顾金州生民之举,他身为本州刺史不仅不支持,反倒多方掣肘”。
听到这话,唐成彻底晕菜了,到现在他总算是知道于东军为什么能干出刚才那事儿了,合着这位大人简直就有些人事不通,以此看来他在工部多年必定是纯乎负责修路的技术官员,跟地方打交道的事儿肯定都是别人办好后他再接手儿施工的。要不然也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纯技术官,这个于东军还真是名副其实啊!
唐成也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么于东军身边就没人告诉他,但这修路事宜实是牵涉到他的切身利益,是以这时也就顾不得巨大身份差距下“上官不问,下官不答”的惯例,开口道:“大人,账是不能这样算的”。
于东军乃是算科进士出身,从小就是跟算数打交道,自打高中进士后经吏部关试分派到工部任职,这么多年来他都没动过窝,硬是凭借着一条条路,一座座桥的实际功绩从普通从事干到了郎中,员外郎,后来在司官的员外郎任上一蹲就是十多年。
虽说是负责一司事务的主官,但他依旧还是埋头修路,司里的其他事务尽数丢给了两个副手郎中,如此无心插花,倒为他在工部赢得了一个“不揽权”的好名声。
说起来也算他运气好,本来凭着他的脾性在官场里混到这一步就算顶天了,赶巧先朝的则天武后也是个异数,还就喜欢像他这种没什么心思,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官儿,加之又有当时贤相狄仁杰举荐,是以于东军就出人意料的由员外郎升任为工部副堂,当日圣旨下来的时候,工部里多有闻信儿后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的。
修路是于东军的最爱,也是他的老本行,此番这条路又是陛下亲自交办,是以于东军接了圣旨之后,满脑门子心思都在山川地理图上,都在路上,连他从京里带来的班底也几乎都是这么多年用熟手儿的部属,在脾性上这些人跟他也没多少差距。按后世的话就是智商极高,情商惨不忍睹。
到了山南东道赴任之后,应有的官场酬酢于东军竟是全然都免了,天天都在琢磨刚刚领到手儿没多久的山川地理图,手下也被他尽数分派出去勘探地形。
新任的观察使大人这般古怪,纵然有人有心巴结,时日太短之下也不好深说什么,等他们想再等等看看的时候,在道城衙门屁股都没坐热的于东军已经带人下来了。
简而言之一句话:于东军这个官场异数自打到山南东道上任以来,行事上几乎就没一件是按官场规矩办的。
以前在工部时还好,其它事项自有人料理,他只负责施工就成,而今到了地方全权负责这条路的修建时,还真就让他感觉到事事别扭,处处掣肘。
刚才那句他也就是发姚荣富的牢骚,却没想着唐成会接话,闻言站起身转过头来看着唐成道:“噢,那你说说账要怎么算?”
“大人请坐下说”,堂堂观察使大人呆着的屋里竟然连一个侍候的下人都没留,看来指望于东军指座并让人奉茶是不可能的了,唐成只能亲自动手,走过去给于东军你满斟了一盏茶水后又自倒了一盏,“自打大人上任一来,如今满山南东道俱知大人是为修路而来,也都知道这条路乃是陛下多年的夙愿,如大人一样,姚使君也是蒙皇恩多年的,有这么个机会,使君大人也想着为陛下的夙愿尽一份心力,实也是人之常情”。
“姚荣富若想尽心,就该戮力支持本使才是”,于东军虽然憨直,但毕竟不笨,这句话刚一脱口而出就明白过来唐成的意思,“你是说要算记功簿上的账?”
唐成闻言笑笑,没直接回答,“经金州的路线太短,属下估摸着实不足以表达姚使君对陛下的报效之心;反之若是经由本州的路程更长些,使君大人自能奋发而为,纵然困难再多,必也能克艰克难”。
“路线若是改由金州往房州,不仅道路更为崎岖,还要多修出近百里路程,这近百里路程又该耗费多少钱粮?占用多少徭役额度?陛下敕修此路正是为方便百姓,如此本官岂非辜负圣恩,此法不可取”,于东军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唐成,你且说说,金州下辖竹山县三官地方的地势及田亩如何?”
极品哪!合着在于东军心里除了路就没别的,唐成这番话算是白说了。
三官是个地名儿,就是于东军嘱意要擦着金州的那三十里地,也正是姚使君玩推手的地方,这个问题太过于敏感,唐成沉吟了一会儿后才道:“三官地方有四千五百二十七亩田地,其中水田不到三百亩,其余均是坡地,因此地山大林密,是以这些坡地都是高坡地,瘠薄的很。不过这地方官地数量倒是不少,有两千一百七十六亩,约为半数”。
“都是高坡地!”于东军放下茶盏重又到了地图前,“此地民风如何?”
“那地方山大林子也大,山民多是半田半猎,民风极其彪悍”,唐成回答的毫不犹豫,“大人若想从此地修路的话,一来征调民壮不易,二来费时费工必多”。
“来人哪”,随着于东军一声喊,外边儿进来个身穿皮甲的轻健小校,“你即刻出发,前往竹山县三官地方看看地形地势,另将竹山主簿传来见我”。
小校去后,于东军又埋首到了山川地理上。
话说到这里,唐成本该告辞。但他想说的话还没说,因也就没走,自端着茶盏也到了书案旁,却见于东军着落在山川地理图上的眼神与手指已悄然向旁边滑去。
看来他是有心要调整线路了,见到这一幕,唐成心里咯噔一跳,他这心里早就想好的话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大人,属下还有些关于修路的思量想要说说”。
许是唐成话里的修路两字合了于东军的心思,他倒没有什么不耐,“恩,你说”。
“本道山大树多,自古以来交通各方都极是不便,这种情形不仅是房州,几乎是各州均是如此。地方虽有心改善现状,但一则地方贫瘠难以承当如此浩大工程的花销,再则也无统一管理,即便地方能排除万难修些路出来,也多是各自为政,修的都是州内道路。以致于偌大一个山南东道,竟无一条象样的通衢官道”。
“山南毗邻剑南道,本使此次一路西来,看这道路竟是比之蜀道也好不到那儿去”,于东军闻言点了点头后,随即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如之奈何?此番这条靡费甚巨的房州之路能修成已是陛下天恩,其它州……难!”
“这倒不需都像房州一样从道城修路过来,属下的意思是借着这次朝廷大修此路的机会,使比邻各州各修一条连接房州的大路,如此以来,便能形成一条路网,将道城、房州及比邻各州连接一处,虽无官道之名而实有其实了”。
“此事本使也曾想过”,于东军闻言再次将唐成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眼神儿中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