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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将唐成叫来也无别话,全身上下收拾的整整齐齐的严老夫子一则是告知他尽快准备书房,趁着这几天假期的整日子,从明日开始正式接着郧溪县学讲授《五经》;另一个说的则是文会,金州毕竟不同于郧溪,这里聚集的文人更多,文会自然也就更多,唐代科举又跟后世不同,素来讲求行卷,干谒,总而言之就是得在科举之前先有了名气才有可能中进士,不仅是进士科如此,流风所及,那怕明经科也不例外。
严老夫子本就是州学的教谕,素来在金州士人中颇有声望,之所以特特的提出第二条,老夫子的意思分明就是想将唐成引入这个圈子并逐步打响名气,由州至道,再到长安,一夜暴得大名委实太难,这也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虽说上次已经授了唐成戒尺,但严老夫子明显是对这个晚年最看重的弟子不死心,此来金州,看他如今摆出的架势,分明是要督促“沉迷”于衙门文吏的唐成专心于科举之道,甚或不惜以老迈之身亲自操办此事。
对于一个官吏来说,官位的高低或许是衡量一生功业成败的标准,那么对于严老夫子这样的教谕来说,自我衡量一生功业成败的标准又该是什么呢?
一个高中科举,名满天下的弟子?
或许,这才是严老夫子肯来金州的最主要原因?
“这十多天的清闲日子算是过到头喽”,想到严老夫子那一脸严肃只争朝夕的表情,从房中出来的唐成连着做了几个展臂扩胸,想到从明天将要开始的紧张日子,他心里竟有几份隐隐的期待,该是到该紧张起来的时候了。
从郧溪到金州,从家里要为吃饭发愁到如今买回祖业,更在金州置办下房产,他前面的辛苦和汗水现在都有了收获和回报。如今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拥有了一个更高的起点,该是他再次低头流汗的时候了。
从严老夫子这儿出来之后,唐成索性一并去了阎先生房中,阎先生来的很突然,他此前从不知道有这么个人,还是在前几天往澄宁处感谢并告别时,老和尚言语淡淡却又奇峰突起的给他推荐了这么个师傅。
虽说老和尚言明请不请这师傅竟可由他自己决定,但出于对澄宁的信任,唐成还是亲自去找到了这个潦倒不堪,栖身于寺庙中的阎先生。
瘦弱的身子,乱蓬蓬的头发,鲜红的酒糟鼻,尤其惨不忍睹的是那只明显有些萎缩且不断颤抖着的手。
那可是右手!这样的一只手还能作画?这样的人能堪做画技师傅?
唐成并不曾以貌取人,尤其是在经过后世武侠和网络小说的洗礼之后,眼前的这个阎先生不仅没吓到他,反而使之有如获至宝之感,后世传说中那些不世出的高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好吧,其实刚才的想法都是唐成心中的自我调侃,他对阎先生丝毫没有轻视怠慢的根本原因就在于老和尚的推荐,眼前这人是有点不靠谱,但澄宁却绝对值得信任。
在帮着还了高达八贯的酒债,说来也怪,阎先生都潦倒成这模样了,居然还有酒肆敢赊欠他这么多酒钱!另外又预支了五贯的束脩之后,唐成终于请到了这个愿意到他家中长住教授的师傅。
唐成远远的还没到阎先生住的房里,就先听到一阵儿如波涛般起伏的呼噜声,隔着大开的窗子看进去,其人正好梦方酣,随着呼噜声传出的还有一股浓浓的酒气。
阎先生已是如此,唐成在窗户外站了站也就没再进去,说起来他现在跟着的有两个师傅,但阎先生与严老夫子的差别实在太大了,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唐成转身走时顺手将窗户的撑杆取了下来,轻轻将窗子给关上了,深秋风凉,吹的久了必定是要感冒的。
回后宅的途中,因为教授画技的阎先生,唐成自自然然想到了郧溪县学中那个跟他有着一年之约的柳随风。
之所以想到他,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缘故,更在于前些时日成亲的随礼单子中,柳随风的名字也赫然在列,而且随来的礼钱还不少,足有四贯之多。
这个柳随风的行事总是出人意表,缓步走在这个陌生而又静谧的新宅子里,唐成脑海中油然浮现出柳随风那一身的白衣飘飘,还有他那永远自信且又狂傲的神情来。
自信且又狂傲!这个突然的想法让唐成自己都吃了一惊,因为他直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在后世大学里学古代文学史隋唐五代阶段时,老师曾经特特的讲到过:盛唐是中国两千年王朝史中的最高峰,盛唐之盛不仅在于政治、经济、军事的全面繁荣,更在于文化的大繁盛,有幸生于这一时代的诗人文人们对人生普遍持一种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由于国力的强大,他们有着更为恢弘的胸怀、气度以及强烈的进取精神,他们中的不少人,自信与狂傲往往集于一身。
但这番话可是用来指向李白、高适、岑参、王昌龄等盛唐大家的,自己怎么会在想到柳随风时,也不谋而合的想到了这句话?
盛唐人物?柳随风?
想想柳随风不惧人言,不畏人言,知输即认,强烈的争胜之心,以及一点便宜都不肯占的做派和神态,摇头一笑的唐成不得不承认他还真有几分盛唐人物的根骨。
虽然现在的他还没有大家的成就,也许一生也不可能有,但他在气质和行为上确乎已经有了底子,毕竟他现在的年龄还小,若是到三十岁左右的人生壮盛之年时,可不是正活在大唐极盛的开元时期?
环境涵养人,盛唐的国力与自信造就特殊的盛唐人物,眼前大唐极盛之世在即,这个时候出现柳随风这样的人也算不上突兀。或者话又反过来说,柳随风这样人物的出现,尽管还很稚嫩,是否也标志着大唐在经过贞观初盛后几十年的积蓄,俨然已经引来了盛唐的曙光!
思绪飘飞无定处,怀着这样纷乱的想法,唐成回到了后宅。
后宅里李英纨正忙忙碌碌却又干劲十足的忙活着,见她跟个小蜜蜂一样来来去去转的人眼晕,唐成先是觉得好笑,既而又有些感动的温暖,今个儿自打到了州城这座新房子之后,尽管跟着的有丫头服侍,但这后宅中的布置李英纨却是亲力亲为,尤其是这间卧室,李英纨对里面的每一件什物都要亲自摆放,丝毫不许丫头们插上一根手指头。
从这个看似好笑的细节里,唐成能感觉到李英纨对这个新家所拥有的浓厚感情,这份感情甚至已经浓厚到了不许任何人插手的地步。
听见唐成进来,正自忙碌着的李英纨转身给了他一个明艳的笑脸,深秋时节里,她的额头上却沁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阿成,很快就好了,你再等等啊”。
“等什么,我来帮你”,唐成嘴里笑着答应,手上已挽起袖子干了起来。
随后几天,唐成的生活似乎突然恢复到了村学中的状态,每日除了吃饭和休息之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跟着严老夫子在书房里度过的。
在严老夫子只争朝夕的严厉之中,前些时候拉下不少课业的唐成奋起直追,《尚书》的扫尾部分很快结束,转而进入了五经中《礼记》的学习,一时间,唐成的书房中又传来了令李英纨及兰草无比熟悉的清朗诵书声: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恶其不出于其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因孙使君还在各县巡查未归,唐成并不曾前往刺史府,而是在好容易请出假来的那一晚,带着张相文主笔,张子文及赵老虎一并署名的书信拜访了金州州衙的第三号人物张子山。
正是这次拜访,使唐成清楚了自己在州衙中的安排,他被安排在主掌金州田亩之事的田曹,虽说州衙里还有司户、司法、司仓、司兵、司功各曹,但对于一个农业社会而言,尤其是像金州这样的农业州而言,田亩实是根本中的根本,所以比较于州衙各曹,司田实在是最为要紧和显赫的部分。
虽说他在郧溪县衙已经升任为流外五等的录事参军,但此番调往州衙后,等阶虽然没变,但安排的还是普通文吏的职差,不过张子山透露出的另一个消息却极有意义——负责主持州衙田曹事物的判司现下正出缺。
这么个重要的实职出缺,惦记的人还能少了?然则虽然这些天不少人在活动这个职位,但在录事参军报上人选,马别驾签署同意之后再送往孙使君处时,却无一例外的都被否了。
照惯例来说,像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