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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这快玉象征什么,这个瑕疵又象征什么?
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就定有所图,徐谦将近来一些朝廷的大事重新梳理了一遍,大礼议是不可能,现在是风口浪尖,皇帝和内阁的矛盾还没有恶化到剑拔弩张的地步,绝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剑指大礼议。
蒋冕呢?近来发生的唯一大事就是蒋冕了,可是徐谦也觉得不对,内阁出现缝隙,产生了矛盾,这里既有君臣之间的失和,又有阁臣之间的龌龊,一般这样的事,无论是宫里或者朝廷心照不宣就好,捂盖子都来不及,哪里还肯把事情捅出去。
想了片刻,徐谦不由苦笑,嘉靖这个天子,实则是个妖孽,这人太聪明,聪明的人就免不了想要卖弄聪明,现在站在嘉靖面前的,乃是天下最顶尖的读书人,想来嘉靖很是享受在这些‘人精’面前耍聪明的过程,当然,他一定还带有政治目的,只是这个政治目的天子不想亲口说出来,必须借着别人把这个窗户纸捅破。
想到这里,徐谦突然眸光一亮,他抓着这美玉,突然叹了口气,道:“美玉美则美矣,奈何有瑕,可惜,可惜!”
他连说两个可惜,随即便狠狠将这美玉摔在地上。
啪……玉石立即粉碎,溅射开来,好端端的一方玉就这么粉身碎骨……
所有人惊呆了。
大家都是来殿试的,可是今天,他们都像做梦一样,一桩桩不可能发生的事,竟都生生出现在了眼前,现在这徐谦的大胆已经升级,当着皇帝的面,把御用之玉摔了个粉碎,这……也太大胆了!
所有人深吸一口气,怪异的看着徐谦,此时对徐谦的真不知是什么心情,佩服?有一点,人胆大到这个份上,不佩服不成,换做是他们,想都不敢想这样的事。震惊,这当然有,不震惊就是傻子。怪异?这应该是最多的感受,因为徐谦的行为,很难让人理解,明明不能去做的事,他偏要去做,明明犯忌讳的事,他偏偏不怕忌讳,这个人……大家心里暗暗摇头,这个人真是妖孽啊。
徐谦也不顾别人的眼神,他心里知道,轮到自己表现了,摔了玉,挺胸昂首,整个人宛如魏征附体,朗声道:“美玉有瑕,藏之何用?学生想到当今天下固然承平,可是江南屡有倭寇侵扰,此乃大明芥癣之患也,学生以为,倭寇之事,当效仿这块美玉,务必玉石俱焚、壮士断腕,方能厘清。陛下圣明,心忧江南百姓,学生乃浙江人士,乡人深受倭寇之害,陛下既有吊民伐罪的决心,学生斗胆,甘愿驱从。”
所有人呆住了,怎么又讲到了倭寇了,这玉和倭寇也有关系?
他们哪里晓得,这玉,即是江山社稷,白玉有暇,其实就是社稷有污,徐谦砸玉,不过是表明玉石俱焚的决心而已,嘉靖已经铁了心,打算治理倭患了。
嘉靖为何要清理倭患?这倭患古已有之,虽然如今愈演愈烈,可毕竟只是抢掠罢了,只要没有占山为王,终究不算是心腹大患,没有必要大动干戈。天子制倭,当然不是什么爱护百姓,而在于立威,他毕竟是藩王出身,想要站稳脚跟,就必须得弄出几件文治武功来,只是文治有点儿难,有一个杨廷和摆在这里,有了功劳,多半天下人都视为杨公的功劳了,虽然朝廷大臣天天叫喊的是天子圣明,可这只是场面话,当不了真。
文治既然不成,那就武功,显然嘉靖已经急迫的需要有一个战功来支撑自己,同时借着这制倭重新站稳脚跟,着手布局,再与杨廷和进行一场新的明争暗斗。
历史上对倭寇的大规模进剿并没有这么早,只不过现如今路政局的出现,已经解决了嘉靖眼下的燃眉之急,有了银子,底气十足,早想做的事已经越来越迫不及待,这次殿试,不过是抛砖引玉,偏偏把徐谦钓上来。
嘉靖面露微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对徐谦赞许,也没有多言,抚着书案,看着地上粉碎的美玉,随即慢悠悠的道:“时候已经不早,朕乏了,殿试既已结束,你们也早些回去歇了吧,明日自有圣旨。”
他站起来,带着一干宫人近侍,踱步而去。
第二百九十九章:六首
夹杂在一干同年中间踱步出宫,此时大雨已经停了,天色昏暗,却能看到远处一道淡淡的虹光,地上还有积水,好在大家都穿着靴子,只是又都穿着儒服,这儒服垂落在地,不免要撩起来,省得沾湿。
因此大家行走起来有些怪异,一面提着儒服裙裾,一面迈开腿走路,活像觅食的鸭子。
而且徐谦还发现,自己好像是被孤立了,这些同年似乎刻意要避开自己,虽然表面上对他含笑,可是都带着一股子敬而远之的意味。
其实大家的心情还是可以理解的,徐谦这种人虽然大放异彩,可是毕竟太出风头,在他们眼里,徐谦行事过于乖张,还是远离一些的好,省得遭惹麻烦。
同年们的态度让徐谦很受伤,不过长吸一口气,也就释然了,无论他们怎么想,自己和他们也没什么交道可打,虽然将来大家都要步入仕途,可是不同的人,这仕途又是不一样的,大家本就不是一路的人,何必要客气?
明日圣旨就要出来,也就是放榜,徐谦已经过了策文那一关,一甲有望,就算再次,那也该排在二甲的前几名,这个成绩当然很是满意,至少半只脚已经踏进了翰林,眼下需要期待的就是能不能进入一甲,甚至是一甲第一名。
想到这个,徐谦便忍不住面红耳热起来,这对于他来说实在重要,虽然现在名次挺高,可是大明朝每隔三年总有不少这样的精英脱颖而出,可要是一甲一名,那便是今科状元,徐谦已是小三元,而且解元、会元也都侥幸中了,若是再加一个状元,那就是小三元、大三元统统包揽,连续六场大考都为案首,那即是六首,大明朝一百五十年,唯一有此殊荣的只有一人,连徐谦的那位商家同乡都不算,因为此人只是大三元而已,只有明初的黄观了。
徐谦之所以眼热于这黄观的六首之名,就在于六首奇特的资历和政治地位,黄观是在洪武二十四年中金榜题名,此后他直接任翰林编修,到了弘治二十九年便升任为礼部右侍郎,三年之后,新皇登基,立即成为了当时最重要的辅政大臣之一。
做官这东西不但要有运气,还得有资历,可是有一种人超然存在,那便是六首,黄观只用了短短六年时间便已高居礼部侍郎的高位,并且很快成为中枢大臣,执宰天下,这并非是此人有多深的资历有多厉害的手段,而在于他的出身。事实上,这位仁兄根本就是个愣头青,朱允文登基之后,他极力赞同削藩,又怂恿着皇帝犯下了许多大错,结果让燕王杀进了京师,结果燕王也不客气,直接杀了他的全家。
一个这种智商和情商都不是很高明的人,能像火箭一样升迁,非但没有受到质疑和排斥,反而明实录中对有颇高的评价,唯一的原因就在黄观的出身上,因为他是六首,是天下精英中的精英。
徐谦若是没有得到这状元,便只是普通翰林,混个十几二十年能达到礼部侍郎的高度就已是阿弥陀佛了,可假若能夺得六首之名,意义就全然不同,想到这个,徐谦不由心情澎湃,连儒服裙裾也不提了,背着手,匆匆离去。
出了午门,却发现徐昌等人还等在这里,老爷子居然没有多问什么,想来也是榜单没有放出来,问了也是白问,平白给徐谦增了压力,只是摸了摸徐谦的头,笑呵呵地道:“考完了?考完了便好,上车,回家!”
徐谦也没有多说什么,不客气地上了车,被人前呼后拥地回家去。
到了家里,桂稚儿却是热切,她见徐谦回来得迟,便知道徐谦必定过了读卷官那一关,因此询问道:“陛下出了什么题?”
徐谦将保和殿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桂稚儿沉吟片刻,随即嫣然笑道:“你这个答案颇有一些风险,对了陛下的胃口,便是一甲一名,可要是马前失蹄,怕是要折戟沉沙了,不过这无妨,贱妾只求夫君能中二甲也就知足了,你累了吧,早些歇了吧,是了,有一封书信是给你的,你看看。”
她取了信送给徐谦,徐谦心里想,莫非是恩师送来的书信?可是接过之后,看到了工整的字迹,上书徐谦敬收的字样,心里便晓得,这不是恩师的书信,因为这是一种工整的台阁体,可是水平一般,一般这种字体都是一些类似于教书先生的水平,或者是别人代写书信时用的。
寄信的人居然是请人代写书信,想来文化水平不是很高,恩师自然可以排除在外,他撕了泥封抽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