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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谦又驻足,恭恭敬敬的朝桂湘行礼,道:“不知这位大人又有什么话要说?”
桂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你若说人家胆大包天吧,可是人家也振振有词,倭寇灭人满口,奸淫掳掠可以教化,凭什么贡生不可以?论起来人家还是大明子民呢,你总不能肥水流了外人田,杀人全家的事全部便宜了外人吧?
“这个……这个……”桂湘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想不到好端端的殿试会成这个样子,只得硬着头皮道:“你方才的话,不过是戏言吧?是戏言就好,这是抡才大典……”
徐谦毫不犹豫打断他,道:“大人,学生像是戏言的人吗?在杭州的时候,学生曾手刃数个倭寇,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学生却是杀过人的,学生乃是钱塘人士,目睹倭寇所过之处,民生凋零,尸横遍野,被杀被污的,都是学生的同乡,这些人有冤无处伸张,死不瞑目,现在堂堂礼部侍郎眼睛瞎了,看不到那些供养他的百姓是如何被倭人虐杀,也听不到他们绝望的呼救,心安理得,在这殿堂上高谈阔论,奢谈教化和诛心。学生虽是书生,可是书生一怒,无非就是玉石俱焚而已,这里杀不了倭寇,那么便拿这些倭寇的同党开刀!”
一口一个同党,这明显是杀人之前先扣帽子的节奏。
其余几个读卷官忍不住了,纷纷站起来劝:“何必如此,徐贡生,你毕竟是考生,刘大人乃是读卷官,你在这殿上这般出言无状,未免轻浮。”
果然是横的怕愣得,这些家伙见徐谦耍横,竟一个个不敢对徐谦用词太过激烈,威胁考官,居然只是不轻不重的用了轻浮两个字,这要是传出去,怕真要消掉别人大牙了。
“是啊,是啊,有话好好说,将来大家同朝为官,哪有这样喊打喊杀的道理。”
徐谦得理不饶人,道:“这不是出言无状,学生不过为千万个江南百姓请命而已,今日考题乃是制倭,刘大人自己糊涂,却非说学生的平倭策论不好,若是学生的文笔欠佳倒也罢了,可是学生乃是浙江人,这平倭之策好不好,岂是他说否定就否定,学生不服,这殿试定有猫腻,肯定有人作弊,不水落石出,这件事就不能善罢甘休。”
徐谦端的是厉害,先前大家不说话,一旦说了话,直接就把事情扯到了弊案上头,一旦科举出了弊案,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在场的所有阅卷官都脱不了干系,大家一起玩完。
“你无凭无据,怎的就说有弊案?”
徐谦冷笑,道:“姚淶这狗屁不通的策论都能过关,学生的策论处处都是针对江南的弊害而作,处处都是针对平倭,况且,诸位大人想来也已经听了,所谓的诛心教化,简直就是胡言乱语,朝廷对害民国人尚且严刑峻法,怎的对了倭人,反而就教化诛心起来了?倭人肆虐江南,涂炭生灵,便是豺狼,学生要问诸公,这世上可有对豺狼教化的吗?这样的笑话策文,居然都能一致通过,学生的策文反而不成,今日这件事,学生必定不善罢甘休,诸位等着吧,待我诛了国贼一家老小,便连夜赶回江南,透过明报将诸公的言行大白天下,学生倒要看看,这江南的受害百姓,会不会信诸位的教化之词,更想看看,诸公拿什么面对这万千百姓。事情到这个地步,多说也是无益,学生无非就是一死而已,便是死,那也是死的磊落,受江南受害百姓怀念,至于诸公……”徐谦冷笑,不再说话了。
大家都吓了一跳,徐谦这明显是要把事情闹大才是,那些山野愚民,哪里晓得什么圣人之道,又哪里晓得什么是教化和诛心,多半受到了挑唆,肯定要群情激奋,这徐谦是想和大家同归于尽,把大家都拉下水去。
正在这时候,坐在一边的几个江南贡生被徐谦一挑唆,顿时明白了什么,有人一拍大腿,亦是站了出来,大声嚷嚷道:“学生也是不服,江南饱受倭寇之害,万民只等朝廷吊民伐罪,可是诸位考官竟是这样的言论,实在教人齿冷,这件事,绝不能罢休。”
第二百九十五章:过关
“是极,依学生看,这姚涞也是活该被打,学生是福建人,也是深深目睹倭寇侵扰之后的惨状,今日殿试,乃是天子问计诛倭,可是这教化、诛心,对倭人又有何用?徐同年说的很有道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干休。”
“学生没有徐同年的勇气,却也认为他说的对,学生身在苏州,亦是久闻倭寇行凶,学生无胆,作策文时违心也写了一些教化王道之类的话,实是迫不得已,朝中诸公风气所致,如今听了徐贡生一言,已是幡然悔悟。”
“这姚涞狗贼为了功名恬不知耻,实在可恶,丢了咱们同乡的脸!”
“……”
一下子,竟有十几个人站了出来。
有福建人,也有浙江人,也有几个江西人。
前两个地区,受倭寇的波及比较大,而这几个江西人却也不傻。
其实他们倒不尽都是觉得徐谦的话有理,或是受了徐谦的什么感染才肯挺身而出,重要的问题还在于徐谦方才提到了明报,要知道,明报在江南的影响力已经越来越大,几乎到了左右士林的地[·]步,今日这事儿爆出去,分明是大家借机积攒名望的大好时机,谁不希望自个儿在家乡扬名立万,被人怀念,修宗祠,立牌坊什么的。
江南那边,对倭寇恨之入骨,这时候若是肯站出来,必然会得到一阵欢呼和叫好,想不扬名立万都不成。
而恰恰相反,这姚涞想来是完了,徐谦本来就和明报揪扯不清,人家要抹黑姚涞,自然是往死里泼脏水,若是今日在座之人做了缩头乌龟,不免要被人指摘,毕竟你也在场,为何浙江、福建人中,只有人家徐谦据理力争?
京师这边的人,哪里晓得倭寇在江南的名声,还真以为只是一群普通蟊贼,不以为意,而他们却是晓得,这倭寇在江南已经归于政治正确的敌我矛盾,谁敢和倭寇沾点边,说不定祖坟被人刨了的可能都有,这事儿必定会传出去,而且会闹大,现在殿试都还好说,毕竟进士是肯定要录的,问题只是名次而已,得罪了考官,大不了定为三甲,可要是得罪了父老乡亲,你这辈子也就完了,大明的官们最讲究的德行,连自己的亲族都指着鼻子骂你,你还有什么前程?
到了这个份上,大家倒也想开了,无非就是闹而已,反正有徐谦领头。
他们话音刚落,更多人鼓噪起来,一下子又站出了数十人,纷纷道:“我等也是不服,学生怀疑这殿试必有弊案,必须发还重考……”
这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往往成绩很差,和徐谦一样都属于没有过关的人,现在看到局势混乱,心里一下子透亮起来,反正是三甲,闹不闹都一样,闹了的话,咬死了有舞弊,便可以争取重考的机会,说不定能鲤鱼翻身。
这一下子,八个阅卷官傻眼了,但凡考试,总有人大叫不公,可是殿试的时候在保和殿里闹将起来,却是国朝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其实今日已经创造了很多个第一,比如第一个考生殴打同年,比如第一个考生和阅卷官争吵,比如第一个考生扬言要杀考官全家,这里任何一个第一要是传出去,都足以成为津津乐道的话题,现在多这么个第一,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刘希目瞪口呆,他已经感觉到不对劲,现在人人都说他舞弊,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之下,就算没有证据搬倒他,可是这名声肯定要臭,他这礼部侍郎定是要到头了。
再加上徐谦方才一闹,他顿时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一个人承受能力有限,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脑子嗡嗡作响,一时不知该怎么是好。
桂湘感觉不对劲,连忙呵道:“都不要胡闹,且都坐下,所有阅卷官且到一旁商议,到时自然给你们一个结果。”
事到如今,是该好好想想怎么善后了,桂湘朝其他考官使了眼色,众人会意,鱼贯的出了太和殿,到了一旁的偏殿里开始议事。
桂湘没有先开口说话,他还是顾忌着自己和徐谦的关系,所以只是捋着须,故意皱着眉微微哀叹。
最先忍不住的还是刘希,事情到这个地步,终究是他惹起来的,他不由道:“诸公以为如何?”
大家都不吭声,桂湘道:“刘大人又以为如何?”
刘希沉默了一下,道:“这徐谦胡搅蛮缠,威胁本官,扰乱考场,又带着人滋事,此事关系重大,可是念其年幼无知,这件事就作罢吧。至于其他的……”
有个读卷官不由冷笑,道:“刘大人,话是这么说,你既说他扰乱考场,又说他带人滋事,关系重大,又怎么能念其年幼无知?”
这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