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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哪里?”他不过是随口一问,可眼睛始终盯在地面上。
大雨依旧滂沱,洗刷着世间的一切,可其中仍有蛛丝马迹留下,可供他追踪。
他虽在追问线索,但更多时候,还是凭借自己的判断。
不闻回答,不出意外,秋长风知道叶雨荷素来冷漠,亦不介意,才待向判断出来的方向追去,又再止步,扭头望向叶雨荷。
风雨中,叶雨荷仍未收剑,俏生生地立在那里,脸有红潮,如同幽谷中的芳兰。
秋长风目光闪动,已觉得不对,才待开口询问,就见到纤手松开,长剑带着哀伤的青光落向了地面,夺人心魄。
可更让他震惊的却是,叶雨荷陡然向他倒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雨中荷清,鲜血潋滟。
秋长风心头狂震,陡然出手,一把扶住了叶雨荷软倒的身躯,叶雨荷双眸紧闭,已晕了过去,骤雨击打在那如玉的脸上,如珍珠鸣碎。
叶雨荷受了伤,方才和张定边交手的时候受了伤?秋长风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时,只见到叶雨荷紧闭的眼,长睫如哀草般满是细碎的雨水。
雨更急,秋长风扶住叶雨荷,心中前所未有的为难。
叶雨荷受伤,伤势不轻。她和张定边对战,多半是被张定边重创。如今四野无人,他必须找个地方先将叶雨荷妥善安置,不然任凭她躺在雨水中,只怕伤势转重。
可是张定边和那夺走金龙诀之人,已不知去向,他现在去找,都不见得追上,再行耽搁,失去了线索,再要追回传说中可改命的金龙诀,希望如海底捞针。
金龙诀若被朱允炆取到手上,只怕从此后,大明生灵涂炭……
他是锦衣卫,他一直都有自己的准则,他必须以国事为重。这是他多年的训诫,岂能轻易更改?
电闪念转间,他就要将叶雨荷放在一棵大树下,带分决绝的歉然。
可才待松手,他就忍不住地心中绞痛——如刀割般绞痛。
望着那雨中清颜,楚楚如昔。黑发凝水,直如当年转身离别时,柳条的轻寒。
烟缕成愁,花飞随风……
如今虽说海棠凋谢,梨花难留,但相思不过只下眉梢,早在心头。望着那不知梦中相遇多少次的容颜,他那一刻只是在想,难道说当年我一别离去,蹉跎多年,到如今,她适逢危险,我还能那么忍心,如当年一样地离去,空自沉默?
他的手在抖,他的心在颤。
旁人不知,就算叶雨荷都不知晓,他如此待她,只因为当年秦淮河畔一段——静静地流水、倾心的温柔。
第二十五章 亮刃
秋长风顿了许久,那风冷了,雨却柔了。丝丝细雨浇在一醒一梦的二人身上,如织秋愁。
他当然早认识叶雨荷,不是在庆寿寺的时候才见面,而是早在十数年前就相识——相识在秦淮河畔。
这段相识,叶雨荷想必已经忘却,可他十数年中,没有一日不记在心头。
他见到叶雨荷的时候,不知用多大的决心才抑制住相认的冲动,他不和叶雨荷相认,是不想、亦是不能。
可这不意味他心中没有叶雨荷,心中是否有一个人,绝不是只在口上挂着。但他就算关切叶雨荷的安危,如何能放弃事关苍生的金龙诀?
秋长风前所未有的为难,可就在他难以抉择之际,陡然身躯微震,扭头望向金山寺大殿的方向。那里有一缕紫焰冲上了天空,虽在雨夜中,还是绚烂明显。
紫焰形成云骑之状,空中带分铮铮紧迫。秋长风立即认出,那是燕勒骑最紧急的求救信号。
上师有险?
念头一闪而过,秋长风再不犹豫,立即将叶雨荷负在背后,向金山寺的大殿冲去。
这条路和追击张定边的方向南辕北辙,但他义无反顾。
比起上师的安危来说,金龙诀似乎也暂时可放在一旁,这是他给自己的解释。但他却不愿意去想内心深处的一个念头,比起叶雨荷的安危,他的性命也是暂时可放在一边的。
很多事情,叶雨荷不知道,但他明了。
盏茶的功夫,秋长风就冲到了金山寺的主殿前,和张定边一战,虽是过招无多,但可说劳心劳力,远比酣战几百回合还要费力,他那时早就疲惫不堪,只凭铁般的意志才能坚持下去。可奔行到金山寺主殿的时候,他体力又恢复到八成。
他还要留着力气,留着力气作战,他早嗅到危机更浓,杀机更深。这金山雨夜,看起来还是步步惊魂。
燕勒骑求援,秋长风虽心急,但他并没有如旁人遇到求救时,到了寺前,就急冲冲地撞进大殿,如果那样的话,七年前,他就死了。
姚广孝说得不错,他和卫铁衣最大的区别是,他想的虽多,但这时候绝不会想责任担当,只是想着尽心尽力地击溃敌手。
本来他们的大敌只有前朝叛逆张定边一人,可张定边去寻金龙诀,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姚广孝的身上。
那金山怎么还会有敌人,敌人是谁,所为何来?
秋长风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站在殿外,身上早就被雨水浇得通透。凉凉的雨落在身上,被寒风吹过,很是寒冷,可秋长风心更冷。
雷声渐隐,大殿内青灯黯燃,有雨声、风声……却没有了钟声,梵唱,也没有人声。
大殿中,尸体狼藉,惨不忍睹。
死的尽是燕勒骑的人手。
那本来庄严肃穆的佛殿,看起来竟如修罗地狱一般。
秋长风只感觉一股寒意冲上脊背,他虽感觉事态紧迫,但根本没有想到,卫铁衣的燕勒铁骑,居然全军尽墨。
谁是凶手,下手恁地毒辣,不留余地?
秋长风背着叶雨荷,缓步走进大殿中,双拳紧握。他目光流转,从殿中的尸体中闪过,心思飞转,他并没有看到云梦公主和姚广孝的尸体……
他震惊愤怒的内心还有分侥幸,燕勒骑全军覆没固然让人惊心,但姚广孝和云梦公主还有一线生机……
惨案发生的时候,秋长风并不在殿中,只是凭看到的一切判断,因此还有分侥幸的心理。可他当初若是在当场的话,只怕一颗心早就沉在谷底。
姚广孝死了,可尸体不在,这其中莫非有着什么玄机?
秋长风没有想到这点,目光却落在一具尸体上。那尸体就匍匐在殿中燃香的铜鼎旁,烟飘缈缈,人却早逝。
看那装束,死的那人竟是卫铁衣!
卫铁衣竟也死在此役,秋长风心中震颤,缓步走过去,目光闪烁。卫铁衣脸向地面,衣上染血,一只手还在紧紧地握着断刀。
刀已断,可见当初厮杀的惨烈。来的究竟是哪些高手,就算卫铁衣都难以幸免?
如果所有人都死在这里,那方才释放求援信号的是谁?
难道说敌人如此凶猛,只在盏茶的功夫,连放信号之人都已击杀?
秋长风想到这里,将叶雨荷放在殿中的香鼎旁,伸手去扳动卫铁衣的尸体,想看看他究竟是因何而死。
尸体一翻,面容露出之际,秋长风目光一冷。
就在这时,一道刀光飞出,直如飞瀑耀日,刹那间,就到了秋长风的喉前。
好毒辣的一刀。
刀是卫铁衣的断刀,可那尸体,并非是卫铁衣的。有人刻意换了卫铁衣的衣服,装死等在这里,就算准秋长风会来查看。他们不但要将燕勒骑尽数诛杀,还要将秋长风斩在此地。
那装作卫铁衣之人挥出那一刀的时候,嘴角甚至有分毒辣的笑,似乎已见到秋长风血溅当场的样子。
这本是精心算计的一击。
这也是势在必得的一击。
可秋长风好像偏偏在等这一击。
刀光一起,秋长风就已出肘,肘尖一点,就撞中那人的手腕。那人手腕一麻,单刀变线,“当”的一声,竟砍在地上的青砖上。
那人一怔,不等变招,双眸陡然凸出,现出灰白的死意,喉中“咯咯”有声,如响尾蛇吐信般,说不出话来。
秋长风在这之前,掌缘切在了那人的喉结上,切断了刺客的生机。
望着那刺客眼中的不解,秋长风脸色淡漠,轻声道:“你换装成卫铁衣,脸向地面,不想让我看到你的脸。可你不知道,卫铁衣后脖颈处有点黑痣,但你没有。”
那人眼露恍然,松开了握刀之手,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他觉得死也瞑目。
他死的不冤。
尸体脖后颈没有黑痣,尸体就不是卫铁衣的。有人装作卫铁衣,不言而喻,就是对来查看的人进行算计,这件事事后想想,本来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可如此香烟渺渺,气氛迷离的大殿,尸体遍布、血流满地中,还能看出这点破绽,岂是等闲?
这是精心算计中的一点破绽,千人中,只怕只有一人才能留意,秋长风就是能看出那点破绽的人。刺客能死在这种人手上,只好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