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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云又不由躬身道:“弟子知道,今天既尝解老前辈手制肴馔,敬当终身永识弗忘此训。”
那王熙儒连忙飞过一大杯来道:“你既有这话,待我来先赐你一大杯,但愿你此番回去,牢记各位尊长训戒。”
程子云忙又谢过师叔赐酒,把杯干了,虽然陪同饮啖,那肴馔也无一不精,但他却如芒刺背,把生平豪气狂态,全消了一个干净,好不容易等得席散,那船仍将他送往原泊处登岸,一路回到曹宅,仍旧不寒而栗,曹寅见他掩头搭脑,嗒然若丧,连忙迎入密室道:“我这王世侄原也是个倜傥不羁人物,程兄方才一同出去,在哪里逛了一趟回来,曾又谈些什么?”
程子云连忙摇头道:“俺与此君虽尚说得来,但他因有事,出门走不多远便行分手,却没有在一处,却无可奉告咧。”
曹寅又附耳道:“上午我因那卫大人说皇上驾幸竹林寺,诚恐召对,所以匆匆出去,未及对你说,这人虽然是个世家子弟,戚友中尽多显宦,本人也是一个生员,但他却也是顾肯堂的弟子和那年羹尧乃系一师所传,以后如再遇上说话还须留神才好。”
程子云强打精神道:“这个俺早已知道,还用你说吗?不过俺已倦游欲归,早半天俺和你商量的话,也必须及早赶回北京去,才好在王爷面前进言,所以打算明日清晨即便动身,却未见得会再和此君遇上咧。”
曹寅心中怀着鬼胎,正也巴不得他及早赶回北京去,在十四王爷面前将事挽回,以免翠娘等人,再来取他脑袋,闻言不由大喜道:“程兄当真叫早便行吗?果真此事却不宜迟咧!”
说着便命人设席祖饯,又送了一千两银子程仪,一再相嘱不可误事,程子云也不推辞,第二天一早便渡江登程,这一路上虽然仍旧怪模怪样,举止却老实多了,本来他可以由水路北上,自是舒服得多,但因赶路心急,一到扬州便用一百多两银子,买了一匹好马,沿着运堤向前赶,这天看看已到车桥镇,正在控马疾驰而前,忽听后面一阵鸾铃声响,倏然赶上来一匹青骡,那骡上坐着一个帕首腰刀短衣束扎的中年汉子,只一瞥之间,便擦镫而过,一晃便下去老远,虽只掉头看了一眼,觉得那面色极熟,只一时记不起是谁来,心中不由寻思半晌,却始终没能想起姓名,便又加上一鞭向前赶去,那运堤上原只一条直路,赶到天黑,已到淮安府,正待入城觅店住宿,猛听身后有人高叫道:“你不是北京十四王府的程师爷吗?
如何却会到这里来,看你这行色匆匆,一定出京有事,待赶回去了,果真如此,那我这长途便不虞寂寞咧。”
程子云掉头一看,却正是那青骡背上的中年汉子,忙一拱手道:“尊兄贵姓大名,俺虽也面熟,却苦于健忘,竟无法记在何处见过面咧。”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连我也给忘了,这岂不该打。”
说着一指城边一家客店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便住在那边骆二房老店,你反正也非落店住宿不可,且在那里住下,等我慢慢告诉你便了。”
程子云一见那人不过四十上下,比自己还年轻得多,却这等口吻,未免心中不快,如在平日,早已反唇相讥,但在连吃大亏,受了教训之后,却处处小心,猛一转念之间,立即躬身道:“俺也本拟宿店,既如此说,便在此间也好。”
说着,立刻滚鞍下马,牵着马直向那店走去,那人略一点头又笑道:“数月不见,可喜你已老成多了,只是我在北京年宅,还曾受过你的大礼,怎么转眼便全忘却咧?”
程子云再向那人仔细一看,猛忆羹尧吉日,江南诸侠忘因自己是王征南一派弟子,依武当辈份,均为师祖,逼令叩头行礼的事,其中白泰官正是这等面庞,不由自己暗中说了一声该死,连忙放下缰绳便待叩拜,却被白泰官一把扶着笑道:“你大约已经记起我是谁来,且慢行礼,我们有话到里面说去。”
程子云忙道:“弟子荒唐,竟忘了你老人家是白师祖,俺真该死,还望恕罪。”
白泰官又大笑道:“不知不罪,我如怪你,也不招呼你住在这里了。”
说罢便一同进店,将马匹交与小二,那店名虽老店,门外墙上一样写着斗大“安寓客商,仕宦行台”字样,却前后只有两进房子,和两边一个跨院,并不太大,白泰官已在那跨院上首房中住好,下首一间还空着,便命程子云住下,等他行礼之后,又道:“你在北京十四王府权势已经炙手可热,红得发紫,为什么又单人匹马到这江南来,是奉了十四王命所差吗?”
程子云觑得无人忙道:“你老人家如问此事,弟子实在该死万分,还望恕罪。”
说着忙将出京经过一说,白泰官点头笑道:“你倒还不失乖觉,老实说你只稍有隐讳,那我便不是这样看待了。”
接着又道:“你自京口渡江,我便跟在后面,稍有不对,那便不客气,要替祖师爷清理门户咧。”
程子云不由心头忐忑不安,忙又躬身道:“弟子迭经诸尊长训诲告诫,焉敢口是心非。”
说罢小心翼翼,侍立一旁,白泰官一看又笑道:“本门弟子重在诚笃,却不尚浮文褥节,你只要心中对得过尊长同门却不必如此,须知我们做事只须光明磊落,便可对鬼神,如果外面恭顺却内藏奸诈,那便可诛了,你只记牢这次各位尊长的训戒便行了。”
说罢便同进酒食,谈笑风生,绝无拘束,程子云这才放心,从此两人一路同行,直抵北京城外,方才分手,各自走开,程子云因白泰官为人豪爽善谑,除初见时故示尊长威仪而外,以后便极其随和,有些依依不舍,白泰官不由大笑道:“我日常均在雍王府和年宅,这两处你均极熟,日后真想见我只照往日一样,不必露出南行之事来,随时可以相见,又何必如此。
不过目前我还有事,你却不可去寻我,否则,倒反误事了。”
说罢便先向年宅而来,他自羹尧一行赴任之后,原和周浔了因同住在年宅外书房,只因周浔放心不下鱼老南行之后如何,才由胡震在雍王面前设法,命其前往三湘一带打听顾肯堂下落,事实却回到江南去,向独臂大师和太阳庵各长老,禀明在京情形,并请各人将鱼老父女暂留太湖以免生事,却不料那匹青骡,虽也雍王府名驹,却比羹尧那匹乌骓差远了,以致迟了十数日,鱼老已经出事,且有累及在京各人之势,复明堂上诸长老,才又命仍旧赶回北京,将情形通知在京各人早做准备,并命留意程子云回京举动,却没有想到,竟在中途遇上,从程子云口中所得消息更多,等到年宅,忙将情形一说,了因大师不由向周浔跺脚道:“这全是你弄巧成拙,着他回江南下手,如今果然做出事来,我们受累无妨,倘再延及本宅主人,那过去种种便白费心血了。”
周浔一看左右无人,不由大笑道:“大师兄责备得固然极是,但我彼时如不着他回去,此老倔强无人能劝,万一在这京城中出事,岂不更糟,目前他已做了出来,你便急也无用,此事本来牵累不到我们,只是允祯兄弟相残,打算借我辈以倾乃兄而已,如今我们只须将此事先向允祯说明,他为自保必先为我们设法,自可无虑,大师兄却不必过虑,不过我们目前却无法离开北京,又须误你几月清课,此外那老鞑酋既然饱受虚惊,死里逃生,也决无对鱼老将军就此放过之理,这却非有以善其后不可,此点便须从长计议了。”
说着又向白泰官道:“老弟且不必出面,待我和你大师兄先回到雍邸向那鞑王说明,这却事不宜迟,如果让他先说出来,便不妙了。”
了因大师忙道:“你此去打算如何说词咧?大家还须事前说好才行,否则我这钝口拙腮还恐误事咧。”
周浔摇头道:“你只跟我去,我说什么,你也说什么便行,须知此去吉凶祸福难以预计,这说词却无法预定,如果先想好一套,到时却无法用上,便更不妙了。”
了因大师忙道:“你方才不是说,那允祯为自保便不得不为我们开脱吗?现在为什么又说出这话来?”
周浔摇头道:“方才我也只就事论事,哪里能算得准,人家也许为了脱卸自己干系,把我们交出去也说不定,再说他和鞑酋是父子,鱼老将军要宰他老子,我们又和鱼老将军有关,人家不帮着老子,倒帮我们吗?”
了因大师不由大笑道:“既如此说法,你还去做什么,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周浔正色道:“你且别笑,此去也和自投罗网差不多,小弟却非故作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