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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却祁蔼然一笑,又叹了口气:
“唉,只是这道理,今日虽教了你,以后却也用不着了……”
巨硕的神将俯身跟少年说这话时,身后那寒冰浮城还有十几里距离;身前海面上。更是空廓无物,汹涌的南海神军已将四渎军将隔在很远之外。一时间宽阔海面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俩,若不是头顶上仍“嗖嗖”不停飞过寒冰城雪亮的冰矛,恐怕那些被海浪激流裹挟路过的懵懂鱼虾,还以为这处战事已经结束。
“开始吧。”
刚刚苦口婆心教导后辈的古怪感觉,倒让生性凶恶的远古兽灵有些陶醉,以至于跟眼前的生死仇敌说开始搏杀时,无支祁竟还有些怅然若失。只不过等听到那冰刀斩下四围响起的凄厉呼啸,那刀锋所指之人便不会再认为这神灵还在开玩笑。转眼间这空廓海面上便冰风呼啸,寒光乱舞,一阵阵沉重击打声咔喇喇响起,犹如天神的雷车在莽原上奔驰,不断撞碎巨大的石烁。
人神之间的交战,开始时并没能让那些在西边海哉中厮杀一团的神怪停下手中的兵器。除了与醒言相熟的几人,比如琼肜灵漪,灵虚冰夷,这些人都试图杀出眼前重围去救回那个冒失的少年,只是此时无论天上海下,铺天盖地到处都是士气大振不停向西突击的南海军将,暂时可说是寸步难行;而除这几个心急如焚之人外,此时战场中双方兵卒,却对东边海面上那场看似惊天动地的争斗并不在意。
难道那少年不是以卵击石?
南海龙军固然嗤之以鼻,四渎水卒心中却也不以为然。所有察觉到那场大战的四渎龙军差不多都是一个心思:
“唉,我说龙婿少君,难道您不明白主公心意?这回来南海征战,让你上战场,只不过做个样子积累点名望,真正苦战还得我们这些将卒效力。刚才你用龙王秘授的宝贝,召唤出无数死灵武士风光一场也就罢了,怎么这时候还当真冲上去拼命?也不打听打听,那无支祁可是好惹的?当年他还和主公争夺过四渎王位,没这么好生擒活捉……”
“唉,还不知这仗过后,我们那可怜的灵漪公主怎么伤心难过……”
虽然这些四渎龙卒心中所想颇有些不敬,但却是眼下实情。放眼此处战场中,也就是冰夷还能和那远古冰猿斗一斗,其他人上去几乎都是送死。何况据有些小道谣传,说这公主相中的少年,还是一个人间道门没满师的道童!
只是。渐渐这些专心厮杀地双方将卒。不知从哪一刻起,突然不约而同地放缓了各自攻击速度,怀着一股心照不宣的情绪,开始朝南北两边人少的开阔处挪去。生出这样变化。因为大家突然发觉,现在已过了半炷香功夫,连自己手底下也砍翻敌将好几回。东边那场力量更悬殊的争斗却还打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这是……”
所有人都满腹狐疑。没有人会认为在龙神八部将中最稳重多谋的寒冰城主无支祁,会在两军阵前有闲心戏弄一个少年。所以所有人都在向东游移,想看清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而这时琼肜也稍微得了喘息空闲,便赶紧招呼自己灵漪姐姐一起往东挤;乖巧的小丫头时刻牢记哥哥教诲:无论他们四海堂哪位在跟厉害敌人对敌,打不过时一定要帮忙。
只是还没等小琼肜杀开一条血路挤出人群。却听得四处众人异口同声突然一声惊呼,显见那边战事真出了变故!
且不提琼肜着急突围,再说醒言无支祁。一阵冰飞剑舞之后,原本胜券在握地龙神部将突然发现,这贸然来攻的少年居然不可小觑,看着他攻来时一脸悲愤,似乎心浮气燥足下不稳,但等到攻击时,居然晓得躲避锋芒人剑合一,带着身后玄黑的披风犹如一条滑不溜手的乌龙。只管在自己身外绕身飞蹿,冷不丁就飞空扑刺,势若猛虎!
“果然狡猾,怪不得龙侯生厌!”
开始猝不及防,无支祁居然被少年攻击得手忙脚乱;为了防御击刺,无支祁看似笨拙的巨硕身躯居然也能如风车般滴溜溜转。只不过顷刻之后,他便醒悟过来。停止这样丢人的防御。百忙中寒冰城主深吸一口气,“吼”地一声便从阔鼻中嘘出二气,喷出两团冰魄灵元化成的冰寒蟠龙,一遇空气立即伸展冷光闪闪的盘曲身形,张牙舞爪朝那满天乱蹿的少年迅猛扑去。
“哎呀!”
冷龙一出果然有效;虽然那少年也算敏捷,见巨蟒一样的冰龙扑来立即奋剑一挥,将其中一条砍成两截,但几乎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便被另一条冰龙一头撞飞出去,人龙一同滚落在旁边海面波涛上。
“这下看你还能怎样!”
看着冰魄寒龙举起冰光闪闪的利爪,兜头盖脸朝那少年抓去,无支祁便知道,这少年命不久矣。
“会怎么死呢?”
“是化作一滩血水,还是变成冰块?”
见冰龙搏击少年,无支祁便按下手中冰刀,饶有兴味猜测起自己颇有灵性的冰魄蟠龙会如何处置眼前猎物。只是……
“莫不是我眼花了?!”
只不过眨眼之后,那个几乎放弃挣扎的猎物却突然变成猎手;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猎人却转眼成了别人猎物!还没等无支祁反应过来,就如同热汤沃雪,那条正准备将少年开膛破肚的凶猛冷龙,便在一连串逐渐微弱地悲鸣声中消逝无形。
“格格”
在海神惊讶目光中,那个从海涛中重新站起的少年上下牙关似乎还在打架,眉毛上还结了点霜雪,但整个人却已是精神抖擞,没事人一样又朝自己冲来。
“……”
不知道这叫“张醒言”的少年用了什么邪法的寒冰城主,只好又举起手中冰刀,架住他不要命的攻击。他自然不知,刚才醒言正是用自己最娴熟的一个保命法门,就像几年前在饶州祝宅中一样,将贴身而来的致命攻击炼化无形。唯一不同的是,此时他功力今非昔比,炼神化虚的对象也从寻常扰宅凳妖,变成了远古神怪化出的凶猛灵魄。
于是按下来实力占优的巨猿神将,只好又把巨大的身形转得如陀螺一样,和这不顾死活偏又灵活无比的凡人少年耐心打斗起来。
只是这样的胶着纠缠并没持续多久,大约就在半炷香过后,自始至终只捶到少年衣甲两三下的神怪,终于恼羞成怒发起狠来,“嗷”一声狂啸,本就小山般高的法相又长大许多。几乎涨到与身后不远的冰雪浮城差不多高时。便将手中兵刃朝旁一抛,如闪电般霍然伸出巨阙般的手掌,将仍然不死不休杀来的少年一把攫住!躲闪不及之下,醒言一时连剑带手臂被无支祁牢牢抓住。高高举到空中。终于将这可恶少年逮住,无支祁便回转身形,准备亲手将他砸碎在布满冰柱冰刺的寒冰城墙上。
“这回看你怎么逃出我手掌心!”
经过刚才那番出人意料的棘手打斗。无支祁此时丝毫不敢怠慢,手中牢牢捏住,一刻出不敢放松。这时候相比于山丘一样的巨灵,脆弱的凡人少年就像个玩具纸人一样,被那只巨手抓在空中,真个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眼看就要在坚硬冰城上化成一团肉泥。
只不过直到此时,仍不到渐渐放缓鏖战的军卒齐声惊呼的时候。手臂被远古巨灵如同草人一样捏在手里,醒言此刻自然剧痛入骨;虽然无支祁存了心思,放缓力道,一定要让这少年在城壁上活活化作肉酱而死,但醒言手臂被紧紧捏住,还是剧痛难忍,疼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这样的剧痛前所未有,饶是少年心性坚忍非常,此刻还是忍不住冒出个念头:
“不如就此死了吧!”
他脑海中残存的一丝思觉清醒判断出。此刻相比身上传来的剧痛,也许立即死掉才是一个痛快的解脱之途。
“我也快要像雪宜那样死掉了吧……”
就在他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一片混沌昏黑中想起“雪宜”二字,醒言却突然如鬼使神差一般完全清醒过来。
“喝!”
想起那个亲切的名字温柔的容颜,醒言仿佛突然得了无比的力量,在心中低吼一声,极力将难忍的疼痛暂时压制一旁。尽力静气凝神,开始在痛得几乎不受自己支配的身躯经脉中流转起那股道力清流来。
于是,正提着猎物朝冰雪浮城分波而去的无支祁,突然只觉右手一阵动荡,就好像有海波入手,跳荡不绝,转瞬间自己法相神体中那股天生的灵力,竟如同江河决堤,初时涓涓细流,转眼奔腾澎湃,竟如洪涛般朝右手掌外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