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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跌进沈砚青的怀里,闻见那熟悉的淡淡药草清香,魂魄方才回还过来——这便是她半生的倚靠了,她把他脖颈环住,再舍不得松开。
依着规矩,本是要夫妻二人牵着红绸同去正堂。喜婆兜着手儿想要上前提醒,沈砚青却摆手制止,一径抱着鸾枝穿门而入。
舍不得她多走半步路。
“哦——哦——新郎新娘拜天地咯!”一群孩子淘儿纷涌过来,春画连忙叫丫鬟把喜糖个个分发。
沈家二爷这次出手阔绰,那喜糖档次也高,倘若运气好,还能捡着散落的小红包儿。一时间大门前熙熙攘攘,好一片荣华热闹。
“懿旨到——”忽然一道尖高的嗓音打破喧嚣,一纵宫中太监着紫金常服浩浩荡荡拾阶而上——“念扶柳镇之女谢鸾枝,嫉恶扬善,勤勉柔顺,温良聪敏,哀家甚感欣慰,特赐封为福鸾郡主;其母朱秀贤良淑德,克己守道,亦赐封七品命妇。钦赐——”
把懿旨递给鸾枝,又顺带呈上一只精雕琉璃小盒:“恭喜郡主,这是太子妃娘娘着咱家捎来的南海珠子。”
“谢太后恩典,恭祝娘娘千岁!”夫妻二人连忙双手接过,叩拜谢恩。
一众看客愕然静默,艳羡之余,亦赶紧个个磕头伏地:“太后、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自此身份便再瞒不住,如意粥铺的生意也被带着蒸蒸日上,二月底的时候鸾枝便把铺子扩大,加盖了一层,又请了师傅重新装修。
忙了一个月,眨眼春天便来了,绿叶吐出新芽,元宝和如意亦学会了坐和爬。大中午的不肯睡觉,姐弟两个舞着小摇鼓儿咚咚吵闹,气得鸾枝抱起元宝打了小屁股两下。
不打姐姐就打弟弟,元宝可委屈,呜哇哭着找爹爹。
鸾枝没有办法,只得把姐弟两个抱到小车子里,推去前院找沈砚青。
那前院厅堂里正自安静,透过稀薄的阳光,只见右侧上坐着一名清瘦的蓝衣男子,二十一二岁年纪,背微有些弯,说话声音低而踌躇:“病得昏糊不清,整日个尽念叨着二嫂和两个侄儿,怕是拖不了长久了……二哥你看是不是……”
一边说话,一边尴尬地抬起头来笑。那俊秀五官,依稀可见从前桃花荡漾。鸾枝步子微微一顿,晓得是三爷沈砚昭来了。
默了默,依旧推着小车子轱辘轱辘走进厅堂。
(2)
许是听见动静,沈砚邵回头看过来。见鸾枝着一抹海棠春裳迎面走进,连忙拍拍衣摆起身见礼:“砚邵见过福鸾郡主,请福鸾郡主安。”
半年多不见,消瘦了许多,依旧是从前那张桃花俊俏脸庞,不过风流浪荡看起来却已收敛得差不多。态度很是谦恭,抬头看一眼鸾枝,见她气色娇好容光明媚,与从前老宅中的鬼媚简直判若两人,心中喟叹却不敢多看,连忙又低下头去看孩子。
“呃呜呜~”元宝如意却不认识他,小手鼓儿摇得咚咚响,直往沈砚邵俊脸上打。见他想躲又舍不得躲,忍不住好玩得咯咯笑。
“瞧这淘气的,又不乖了。这是三叔,不能打。”鸾枝拂开姐弟两个的小手儿,对沈砚邵笑了一笑:“是三爷来了。家里头还好吗,怎么带了这许多东西?”
沈砚邵回头看了看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礼物,谦恭陪着笑脸:“哦,前几天南边一亲戚走访,送了几只红心柚,比橘子好吃,味道真心儿好。梦娇馋得直哭,老太太舍不得给,就记着二嫂爱吃酸,特地叫三弟给捎了几盒子过来。另外还有几支东北的灵芝补药,说是给二嫂补补身子。”
半鞠着腰拱着双手,头也不敢多抬。看来这半年多倒是真的改头换面了不少。
眼前一瞬闪过自己被祈裕绑架时,老三见死不见的那副仓惶画面,鸾枝微有些恍惚,又立时回了神:“呀,怎么好难为小孩子?一会走的时候捎两个回去。我打小就在南边长大,那些水果没少吃,不惦记。快坐下说话吧。”
把小车子推到沈砚青跟前,佯作嗔恼地蹙起眉头:“看被你惯的,大中午的不睡觉,哇哇哭着找爹爹,怎么哄都不肯听。”
“咯噔,”元宝把如意的小手鼓儿晃地上去了,如意探着身子想去拣,拣不到,瘪着小嘴巴委屈地看爹爹。
沈砚青便把如意抱进怀里,凤眸含笑地凝着鸾枝道:“必然是又被你打了屁股。这样小的孩子,总凶她做什么。如意说是与不是?”
一边说,一边把闺女托在膝盖上蹦跶。
“咯咯咯~”如意开心得咯咯直笑,清澈水眸里尽是对爹爹的眷爱。
鸾枝吃醋了,把孩子抱回来:“得,要叫你们父子三人凑一块儿呀,一整天也别想踏实睡觉了。”
“呜呜~”元宝也想像姐姐那样玩‘蹦跶’,小手攀着沈砚青的衣摆扯呀扯。
那粉嘟嘟的稚嫩模样,只看得人心肠柔软。沈砚邵贪看不够,看着看着,眼中忽然多出几许苍涩……想起先前那个被荣若下药滑了的孩子。倘若那回并不曾,只怕现在也该满月了。
痴痴看着元宝,笑问道:“去年见时还是恁小的一团儿,今岁就长得这样大了。得有八、九个月了吧?二嫂把侄儿们养得可好,看的三弟好生羡慕。”
“是极。她惯是最疼孩子的,铺子上的生意如今雇了掌柜照看,平素就在家里头伺弄着吃的穿的,说来也是辛苦。”沈砚青爱宠地凝了鸾枝一眼,握住她的手儿绻进掌心里。
鸾枝挣不开,便就势在沈砚青的身畔斜倚着:“才七个多月而已。娘胎里吃的就多,生下来胃口也好,小孩子嘛,能吃能睡,自然长得就快。”
那夫妻间的眉目交汇,恩爱与安然遮藏不住。沈砚邵蓦地想起昔日那个逆来顺受的荣若,心中的苦涩便越发按捺不住。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便弯着桃花眸子,逗弄起元宝的小手:小混蛋儿,可会开口叫人了,叫声三叔来听听。
鸾枝却不爱听那声‘小混蛋儿’。她的孩子,必然是与老宅子的腐朽颓败不沾半分边儿的。噙着嘴角,默了一默,忽而笑道:“呀,差点儿都把荣若忘了。后来听说也生了个小少爷,总也没抽出时间回去看一看,大人和孩子现在好着呢吗?”
瞥见身旁沈砚青暗示的眼神,晓得他不让自己问,偏要做出一副不知所以然。
当初荣若挺着滚圆的大肚子已然待产,老三和李氏呢,竟为着那秀芸堪堪把荣若推倒在地。倘若后来荣若生下的不是儿子,此刻说不定早把荣若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如今看见自个的儿子聪敏可爱,又做出一副落寞后悔的模样来,有什么用?那般珍惜你的时候你不屑,如今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人家遇到了好男人,下个月就要改嫁了。
果然沈砚邵俊秀面庞上的笑容顿时黯淡下来。好着呢,长得像他娘,也快五个月了,听说上个月都长出小牙儿,快会认人了。咬着下唇,不停地点着头。却忽然呆不下去,想要逃离这个到处是温馨与生机的新宅。
时候不早了,正午阳光透过院中茂密的树丛,打造出一片耀眼的光芒。鸾枝便留沈砚邵一同吃午饭。
沈砚邵连连推却,只说身体有些不太好,还要去城北寻个大夫瞧一瞧,想请二哥书封信,引荐下则个。
“哦,那回头你替我问家里头好。”鸾枝见他手上已经拿了信,便不再多留。
门外有青衣小厮跑进来,是沈砚邵的跟班福光,边跑边喘气儿:“爷,三奶奶……三奶奶她等急了,叫小的进来催您呢。”
什么三奶奶?如今哪里还来的三奶奶。他自己说的也拗口,看一眼鸾枝,认出来是从前被四皇子接走的二奶奶,连忙自动噤了声。太没脸。
“这女人,才多久就等不住了?脾气恁的改不了,一点儿也不识大体。”沈砚邵忿忿然叱着。因晓得二嫂素与荣若交好,最是瞧不起自己从前的作派,不免也很是尴尬。
鸾枝便知道秀芸还等在外头呢。之前魏五来过一回,听说荣家那边强离了,把荣若和两个孩子全抬了回去,老太太命人上门去要,荣家死活不给。今年初荣家给荣若相了一门好亲事,末了倒是把闺女送回来了,小少爷却依旧留在荣家那边养着。
荣家把风声传出去,老三的名声自此不好了,相过几门亲,没有一户人家肯进门。李氏没得办法,只好把秀芸留着撑场面。可老三那玩意儿自从秀芸滑胎之后,早就废了,常憋不住尿,秀芸也是半死不活的,只怕是两个一起来看病吧……终究还想要孩子。
鸾枝心里头好笑,面上却不表露,只笑着站起来送客。
沈砚邵兜着袖子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