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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教她时,就已经言明不希望她对武功内力太过执着,也许他已经不想教了。
那就无师自通。韩文殊斗志昂扬地想。
她会花比平时更长的时间去修习静坐,也会比平时更加用心。
虽然嬴珩从来不干涉,但是只一点,是他严令禁止的:绝对不许私自修习内力。
嬴珩说这话时,面色凝重,语气严厉,韩文殊不敢触他逆鳞,便讪讪答应了。但是习武者的这种内功修炼,动辄就要三四个时辰,而韩文殊又执着勤奋,总是到实在进行不下去的时候才中止,这就使得嬴珩常常要整日整日的陪在她身边,久而久之,韩文殊心觉不妥,便换做了她去林光宫找他。
她每日走在嬴珩走过的路上,穿过梅园,躲进凉风台的内殿。她在床上静坐时,他便静静地守在一边,或看书或批阅奏折,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这期间,萧情仍是日日前来送药,嬴珩曾委婉地劝过她几次,但毕竟痴心难负,她坚持要来,嬴珩便不再多说。
韩文殊躲在内殿,透过门缝看他接过萧情递过去的药,看到萧情含情脉脉的眼神,似乎是哭过了,透着淡淡的绯红,衬得玉颜更加雪白。
是了,嬴珩为了到银羽军陪她,已经许多日没见她了,想来是思君情切,衣带渐宽。
这样也好,很好,萧情是宗姬,是翁主,与至高无上的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韩文殊淡淡地笑着,心中却酸的有些发苦。
嬴珩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所以干脆不准她下山了,梅园最深处有间小木屋,因为太过隐蔽,极少有人知道,嬴珩将她安置在那里,美其名曰,静心练武。晚间又言说那间小屋太过阴冷,不适居住,便让她就睡在暖阁,而他每晚则搬到外殿去睡。
两人相隔一墙,韩文殊常常隔着一层木门,朝门外笑言,“若是让人知道,堂堂皇帝竟然被一个女子挤出内殿,还要在外殿席地而睡,一定会瞠目结舌。只怕全朝百姓都要将臣凌迟处死,五马分尸,嗯……顺便再碎尸万段。”
“为何?”嬴珩轻问。
韩文殊淡笑,“因为陛下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受朝臣景仰,为万民爱戴,而臣在折磨您,所以臣是祸国殃民的歹人。”
“你知道就好。”嬴珩微微一笑,“这世上,也就只有你有这么大本事了。”
门内传来几声轻笑,嬴珩呆呆地倚在门扇上,静静地听着。
“子卿……”
笑声渐渐褪去,乍然的安静像是缠人的枯藤,随时都可能陷入黑暗。
嬴珩神色黯然,他伸手,轻轻拂过雕琢细致的木花,像是恳求一般地问:“能不能不叫我陛下,就一次,像是小时候……”
“臣不记得那时的事了。”韩文殊扬声打断。
“我们可以重新来过。”他犹不放弃。
他的声音充满了希望,但是又好悲伤,韩文殊咬了咬牙,冷冷回答:“臣已经不是陛下认识的那个韩文殊了,陛下就当那个人已经死了吧。臣累了,陛下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她便将烛火吹熄,手忙脚乱地跳上床,将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被里。过了许久,外殿的灯火熄灭,他似乎是叹息了一声,一切又归于宁静。
嬴珩不忙的时候,便会与她分析当今格局与朝堂形势,他条理清楚,又言辞犀利,以前上学的时候,她最讨厌的便是政治,但是这些勾心斗角冷酷无情的政论从他嘴里道出,却莫名变得慷慨激昂,豪情壮志。
然而在她心中却隐约觉得嬴珩隐瞒了一些事情,他总是故意讲得断断续续,讲述的顺序也并非按照时间前后,而是想到哪就讲到哪,或是她提出疑问,他便就着她的问题继续讲下去。即便如此混乱,她仍旧察觉出,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直在被忽略,似乎就发生在三四年前,那一年似乎发生过什么,他避而不谈,她便也不问。
他们一个讲得投入,一个听得入迷,她总是忍不住发出感叹,称他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好皇帝,有救世之心,治世之才,还会笑言前朝纷乱,每个诸侯王都有那么多王子,却不及先帝,一生只育一子,一子便赢天下。
嬴珩却只是笑笑。
冬至过去没几天,京中就传来了消息,刘恒率一队军士从边关铩羽而归。
这几年匈奴屡屡来犯,边关百姓一日也不得安宁,大秦的将士更是经历了无数次血的洗礼,才保得家国安宁。
嬴珩指派了几名重臣前去接风洗尘,也曾问过她,是否要同往。她知道其实嬴珩并不希望她去,而她也确实不想去,便也以“不记得刘恒是何人,怕露出马脚”之由,回绝了他。
因年节将至,皇帝久居行宫荒废了不少朝政,朝堂上也有不少人议论纷纷,都说嬴珩的病发得怪异,不同寻常。
而嬴珩的这身热症本就是故意而为,他曾命沈鑫在他的三餐中配了血淤气滞的食材,量又下得猛了些,所以这么多天,即便吃着药,也一直不见好。后来因要常常往返于林光宫与银羽军营,便慢慢消减了这味食材,他常年习武,身体本就比常人健壮,没过多久,便不药而愈了。
朝臣得知嬴珩身子大好,便纷纷请他回宫主持朝政,嬴珩也不好再推拒,便命韩文殊携随行而来的羽林军,护驾回銮。
☆、纠葛
圣驾回銮的这道消息报到长安,原本兴致勃勃的群臣登时傻了眼,嬴珩与韩文殊,明明一个在林光宫养病,一个在城郊军营练兵,八杆子打不着,怎么莫名其妙就命她护驾回宫了?
倒不知是谁一语惊醒梦中人,提醒众大臣,早在月前,长安城中惊现一伙江洋大盗,执金吾派人追查,一直查到城郊银羽军军营,因出了一场“误会”,而使得这条线就这么断了。好巧不巧,在皇帝迁至行宫养病期间,甘泉山附近出没刺客,总之这城北的林光宫不太平,人心惶惶之下,皇帝只能下旨命就近的银羽军护驾。然而这刺客没抓着,韩大人的恩宠倒是与日倍增了,这皇城羽林军统领之职至今悬空,嬴珩虽然未下旨,但是言外之意,已经是要将羽林军职权交予给韩文殊了。
但是身在其中的韩文殊却并没有这么敏感,在她看来嬴珩不是想把她拴在身边,不想让她一个人留在北郊罢了。
经过百官洗尘,路过张灯结彩的街区,韩文殊将嬴珩送回宫,便匆匆便赶回韩府,她久未着家,嬴瑀那个活宝寄宿在她府上,她不在的这些日子,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呢。这辈子可能是欠嬴家的,否则整个秦朝就两个皇子,却偏偏都要缠上她。
不出所料,却又并非所料。回到自己家的韩文殊,整个人都已经目瞪口呆了,仅仅一个月,嬴瑀这个逍遥王爷就已经把她的宅子霍乱得不成样子,但是让她震惊的是,不光嬴瑀在胡闹,整个韩府都在跟着他胡闹。
“公子回来了!”
“余公子在后院准备了筵席,给公子接风洗尘呢!”
“余公子特意请了锦芳阁的舞姬,就等着公子回来了!”
“快去快去!”
韩文殊被自己府上的一众下人推搡着进了门,却一头雾水,她临走前曾嘱咐灵鸢,对嬴瑀的身份保密,免得招来麻烦,他化名“余公子”住在她府上,本来也是无可厚非,不过这架势怎么像是她是客人,而他是主人,她竟有一种被人喧宾夺主的错觉。
“喂喂,本公子还没更衣呢……”韩文殊茫然无措地看向余婶。
“公子先入席喝点茶,一会儿再去更衣也不迟,余公子等了很久的。”余婶笑得红光满面,似乎是对嬴瑀特别满意,一路上不住地夸赞,“公子结交的这个朋友好呐,为人热情,乐于助人,还一点架子都没有,老身八辈子福气,竟然和余公子同姓,看来是远亲呐!”
“呵……”韩文殊哭笑不得,试图将胳膊从余婶手里抽出,“余婶,我才刚回来,你看我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你叫灵鸢过来,我先去梳洗一下……”
“余公子是客人,知道公子今日要回府,特意摆好了酒席,一早就等着公子入席呢,公子莫要让人家等得久了,回头传出去,要说咱们韩家招待不周的……”余婶一脸不情愿。
韩文殊拧不过她,只能无奈地跟着她进后院,心中纳闷,不知这嬴瑀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她一家府丁全都收买了。
一迈进后院的大门,韩文殊便怔在了原地,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哪是等着她回来,分明是有她没她即可嘛。
一大片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舞姬在中央翩翩起舞,丝竹管弦的声音震耳欲聋,嬴珩半仰在正中的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