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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随即扑倒跪于地上,一脸惶恐地将宫门让开。
天色早已暗沉,雪月已遥遥挂在半空,晚宴所请宾客早已就座,此时只有嬴瑀的马车孤零零地行于通往永寿殿的甬道之上,木车轮与青石板摩擦发出的声音湮没在歌舞升平的未央宫。马车内,嬴瑀慵散地斜卧在软椅上,单手支头,那双桃花眼勾魂般望着正襟危坐的随侍。
这个随侍便是刚刚向羽林军递上请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韩文殊。就在一个时辰前,她在南骡街偶遇嬴瑀,几番言语对话之后,她便决定以城安王随侍的身份出席今晚太后生辰宴,至于说为什么要蹚这趟浑水,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就是听说嬴珩今晚要抱得美人归,她心里就不是滋味,总有一种陌生的酸溜溜的感觉泛滥在心口,说什么也想过来看看。
她今日乔装改扮,本还有点战战兢兢,担心被例检的羽林军认出,没想到这易容术竟然这般神奇,将她变得连侍卫长都没看出来,心中不禁有些洋洋得意,抬眸朝嬴瑀睨去,“你这修容胶果然好用,就是恶心了点儿。”
嬴瑀挑了挑眉毛,“这可是宝贝,一般人我都不给用!”
韩文殊抬手轻轻抚了抚脸上贴着的修容胶,这东西用法简单,就是往脸上一贴,再揉成想要的面容,说白了,就是凭空捏出一张脸来。因为其质地透明,能透出本来的肤色,所以与脖子的连接处也是严丝合缝,韩文殊皮肤本就细腻白净,黏上胶以后,仍是白润如雪,一般人若不离近细看,轻易不会发觉。
嬴瑀见她津津有味地揉搓着脸上的修容胶,挤了挤眉毛,一脸嫌弃地抱怨道:“别捏了,你现在这样,我看着都吃不下饭,幸亏一会你只在我后面站着。”
“要的不就是普通吗?不然如我真容那般英俊潇洒,不就该被看穿了?到时你我都没法解释。”韩文殊却是满脸的理所当然。
嬴瑀无力与她辩驳,将话题一看,装作不解地问道:“你要想来看热闹,大可找个借口出席就是,何必在我这委屈当个随侍”
韩文殊白了他一眼,“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然已经告假,再拿个帖子巴巴地来凑热闹,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哈,韩将军铁血男儿的气概果然非常人能及。”嬴瑀笑得隐晦,吊销着那双桃花眼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眼中满是恶劣的笑意。
韩文殊颇有几分无奈,她现在对于嬴氏家族的这双眸子,总是缺少几分抵抗力,见他这么盯着自己,不免生了尴尬,有些吞吞吐吐道:“怎、怎么了?”
这时马车缓缓顿住,嬴瑀收回目光,从软椅上坐起身来,声色淡淡道:“到了。”
☆、晚宴(二)
靖清之变打响之前,秦二世胡亥为巩固皇权,命阉人赵高谋杀多名忠臣良将,又罔顾人常,给其余四位皇子扣上谋反的罪名,或赐白绫,或赐毒酒,最终先帝扶苏奋起于危难之际,率领八方投奔而来的英雄豪杰,以清君侧为名杀进咸阳未建成的阿房宫。
秦朝的局势刚刚稳固后,金砖银瓦、富丽堂皇的阿房宫俨然成为朝廷的负担,为节省开支,扶苏命人将后宫嫔妃遣散回家,又将一众金银财宝收归国库,并且停止阿房宫的一切修建,舍弃咸阳,移都长安,建立新宫,便是现在韩文殊眼前的未央宫。先帝扶苏在位时勤俭廉政,并不铺张浪费在宫殿与后宫开支上,所以眼前这座宫殿并不似阿房那般富丽奢华,但是其巍峨肃然的气度却是震人心魂。
此时韩文殊以城安王随侍的身份跟在嬴瑀身后,前面的引领寺人毕恭毕敬。先帝子嗣冷落,一生只得嬴珩一子,而同胞兄弟又皆受胡亥所害,公子将闾的一个侍妾以死将怀中婴儿保下,将闾的血脉才得以延续,而这襁褓中的婴儿便是嬴瑀。如此,当朝皇帝嬴珩便只有一个兄弟,又是与皇帝同岁,且自幼由太后抚养长大,与皇帝同吃同宿,自然身份尊贵如同皇子。而今嬴珩执意不立后封妃,后宫凋零无人,众臣只能将社稷大统寄托于嬴瑀身上,如此种种,嬴瑀的身份便更加贵重。
好在嬴瑀并不像他兄长那么特立独行,如今身下已有两子一女,十年前离京前往封地后,直至今年被召回,太后之意已再明显不过。
“剩下的路,本王认得了,你下去吧。”嬴瑀打发走引领的寺人,待四下无人,一个寂寥的声音悠悠传来,“这里,我已经有十年未来了。”
韩文殊微微一怔,难道他是触景伤情吗?正恍惚间,却见他又回归变得懒散,伸长手臂,慵闲地打了一个哈欠,随后漫不经心地斜睨着她,“看样子庆寿的仪式已经走完了,我们进去,直接就可以听曲儿看戏了。”
韩文殊白了他一眼,不欲与他多说,就知道他这种人不可能伤怀。
大约走出十几步,眼前一个月白长襦,温文尔雅的身影负手行于殿外,韩文殊一个恍惚,心中冷笑一声,今日是上演情敌大战吗?却又登时止住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不禁自嘲,她恐怕还没有魅力到让两个男人在这种隆重场合争执起来。
嬴瑀不着痕迹地向身后望去,见韩文殊脸色忽青忽白,唇角一勾,抬眸扬声唤道:“是如意公子吗?”
那白衣身影听到询问,不疾不徐地转过身,先是有些愣然,随即恍然大悟,拱手深揖,俊美的脸上清雅而笑,“见过城安王殿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嬴瑀笑眯眯地将他虚扶起身,一番见礼过后,他目光不经意地落在那随侍的身上,只见她身形姿态似曾相识,但那张脸却普通至极,唯有那双眸子如星璀璨明亮,散发着熠熠神采。刘如意微怔片刻,收回目光,朝嬴瑀寒暄道:“听说殿下在来长安的途中耽搁了,本来以为无缘今晚盛宴,想来是快马加鞭连夜兼程赶来的吧?”
嬴瑀的车驾其实提前三天便已赶到,不过这位王爷生性不羁,想着能晚一日入城便晚一日,遂将车队停于离长安城三十里以外的野山间待命,他自己赶来长安,却是吃喝玩乐、花天酒地。此时听刘如意问及,他不欲多说,只笑着点了点头,将话题引开,“听说这几年如意公子的病愈发严重了,怎么还接帖进宫赴宴,不好生在府上休息呢?”
“最近几日倒是好些了,在府上闷着也是闷着,不如出来透透气,不过里面有些吵,我这副残躯又再闹别扭呢,胸口有些发闷,便出来散散步,省得给里面人添烦。”刘如意笑答,虽然是自嘲的语气,却若有若无地含了几分孤清。
嬴瑀余光扫到身侧之人,见她眼中流露出了淡淡担心,他心一沉,虽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强烈,不过为了兄长的终身幸福,他还是应该早些离开此地,省得徒添麻烦。这么想着,他便故意抬头望了望月色,眼眸一弯,笑呵呵地朝刘如意拱手道:“时候不早,本王先进去了。外面寒气大,如意公子注意别着了风寒。”
“好,那一会宴席上再叙。”刘如意拱手还礼,含笑目送他二人有些匆忙的离去。
随后他缓缓收起笑容,眼中清冷凌冽,目光定定落在那个奇怪的随侍身上,直至再看不见。
嬴瑀观察了许久,见韩文殊除了片刻前,有一缕淡淡的担忧外,其余时候并未对如意流露出非同一般的情愫,而且就刚刚那一瞬的担忧而言,也仿佛是出自朋友的关心,而并非男女之情。嬴瑀不由震惊,之前韩文殊一心爱慕刘如意,不顾皇兄的反对,苦苦支撑这段感情,怎么如今看来,好像并未有此节一般?他像是看怪物一般,从头到尾审视了她一遍,随即幡然醒悟,皇兄优柔寡断了这么多年,今日突然下定决心,原来是心上人挥剑斩情丝,既已忘旧人,理应顾新人。
解了此题,嬴瑀便不禁乐出声,韩文殊看着他莫名其妙的诡笑,虽然茫然不解,却也知这人疯疯癫癫,此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实在懒得与他计较。
不一会儿,永寿殿的大门屹立在他二人眼前,一入眼,朱漆大门、红椒砖墙上满满都是福寿安康的字样,门前伺候的寺人宫女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御前总管陈顺亲自在殿外迎接,见到嬴瑀,先是一怔,立刻上前几步,扬声道:“恭迎城安王殿下。”
嬴瑀轻轻颔首,今日他着了一身绛红色绣黑边深衣,黑长墨发只由一根碧玉簪挽住,一如他往日闲散不羁的作风,因是出席家宴,所以腰间组绶也并未佩戴过于浮夸,只简简单单佩了几颗白玉坠子。
陈顺见他径直便朝里走,脸上看不出喜怒,心下一沉,忙随在其身后,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