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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韩文殊听他提及“鬼魂附身”,勾起她心虚之事,身子不免僵硬,她额上冷汗冒起,嘴里发出几声干笑。
“时辰不早,我们先进去罢,等散了朝你我再聊。”纪澄抬头望了望天,将话题引开。
韩文殊求之不得,面色哀戚地朝大殿望去,只觉开启的朱漆大门如血盆大口,欲将她吞噬。
待韩文殊抬腿迈过最后一道门槛,前世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萧晔的灵魂也难免颤抖了一下,只见这大殿虽不似二十一世纪电视剧中所塑造的那般金碧辉煌雄伟壮丽,但是其肃穆庄严的气氛却让她为之震撼。汉朝崇尚武力,尤其以汉武帝为首,直到晚年仍是穷兵黩武。她不知道如今这朝已开创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迄今为止走过了几个皇帝,但是这大殿中的每一道木梁、每一颗锚栓,都像是记载了历代皇帝每一次的运筹帷幄和杀伐决断,其中久经沙场的寒意叫她心生敬畏。
韩文殊震撼片刻,下一秒便收敛心神,她定睛细细观察,机敏地搜索着她所需要的信息。朝臣基本上都已就位,三三两两凑到一块似谈笑、似议论着。有几个主动朝韩文殊打招呼的,她都一一回应,盘算着能借此放慢脚步,多作观察。
只见龙椅左手边皆是黑袍儒生的模样,右手边则是一色的红襦武将,从后到前的官员腰间所佩戴的组绶亦是由短至长、由少至多。韩文殊前世还是不出名的小导演时,曾跑过不少剧组的场务和道具,对衣饰有一定了解,腰间绶带是一个臣子身份地位的象征,即绦带越长、佩绶越多,官位便越高。既然知道了这一点,韩文殊便不愁不知道站在哪了,她身着绛红色官襦,如此看来便是应立于右侧,再从这一侧慢慢观察,找一个适中的位置站着就好。
然而她走了许久,眼见就要走到最前头,仍是无人及她所长,她心中叫苦,原来那小婢竟没和她开玩笑,她果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韩文殊万念俱灰,如行尸走肉一般在右侧最前站稳,身后那样貌似年过半百的同僚与她拱手行礼,她面目僵硬地回礼,便沮丧着脸不愿再多说一字。
身旁几人见她面色铁青,以是她旧疾未愈,纷纷客套几句也不再多言。
“皇上驾到!”
这时,寺人尖利的声音从韩文殊头顶上传来,悉悉索索的谈话声登时停止,大殿上一片寂静。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朝臣均面朝龙椅恭谨地迎接皇帝的到来。
韩文殊也随着大家一同跪下,口中念着这句不管是哪朝哪代都统一一致的口号。她偷偷抬眸,睨着上方,只见宝座旁一个寺人轻甩拂尘,昂首挺胸地站着。随后那个让她在这个朝代最为在意的人慢慢从旁步入。
“众卿平身。”是个极年轻张扬的声音。
“谢陛下!”
韩文殊紧张地抬起头,手心早已被汗濡湿。那个身着玄袍、头戴冕冠的男子从上俯视着身下众人,即便旒珠遮住了他的双目,韩文殊仍是感应到从他身上散发而来的少年的气息,是一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气息。
原来是个年轻的小皇帝啊。
韩文殊心中暗喜,这要比狡猾多疑的老皇帝好得多了,是个不错的开端。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寺人尖细而傲慢的声音再次响起。
右侧文官队列中,站在最前的一个大儒模样的朝臣目光阴冷地落在她身上,他身后的众位大臣们彼此对视一眼,目光如蜂涌一般纷纷落在韩文殊身上。
不知何故而被推进舆论漩涡的韩文殊只感觉到周遭压力上升,直压得她呼吸困难,她心中叫苦不迭,不过是昨日适应新环境,请了一天假,不必成为众矢之的罢……
皇帝藏在旒珠下的眼眸狡黠地扫过她天姿俊逸的脸,唇角隐约勾起,饶有兴味道:“韩爱卿可有本启奏?”
☆、僭越(修)
四周鸦雀无声,韩文殊如置寒窟,两只手早已冰凉,若不是因前世经常开发布会,去面对虎狼般的记者而练出了铜墙铁壁般的心理素质,只怕她此时即便不晕厥过去,也已经抖如筛糠了。
她暗暗感叹,这韩文殊果真是红人啊,怎么刚一上朝就点名点姓到她身上?还有这群臣,刚刚进门时明明都和颜悦色的,互相寒暄时看不出任何人的虚情假意,此时怎么都一个个噤若寒蝉,连个江湖救急的都没有……
虽然心中叫苦不迭,但是她也得硬着头皮往上顶,不然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可就得不偿失了。
韩文殊上前一步,粗着嗓子恭谨道:“陛下恕罪,微臣——”
身在高处的皇帝不等她说完,突然拦口道:“怎么没见朕赐你的宝剑?”
韩文殊听出皇帝口中略有不满的语气,忙躬身解释:“臣前夜腰背受凉,恐殿前失仪,便未佩戴在身。”
皇帝垂眸,极有兴味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不阴不阳地道:“爱卿是怪朕的宝剑过于沉重了吗?”
“不……皇上言重了……”
“若不是嫌朕赐你的宝剑沉重,爱卿为何不戴?”
韩文殊大汗,这话怎么拐了个弯又绕回来了?皇帝此时的眼眸被旒珠遮住,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看到他嘴角勾起的一抹邪笑,像是玩弄,更像是挑逗。
小皇帝,是你逼我的……
韩文殊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破釜沉舟,从容不迫答道:“是。”
顿时,周遭一片悸动情绪,仿佛都在等待好戏开场,却又不敢流露于表面。
皇帝停下手中动作,眸色幽深地盯着韩文殊,似是觉得匪夷所思,却又探究不出她心中所想。僵持片刻,只听他轻笑一声,缓缓开口:“爱卿说什么?朕没听清。”
殿上大臣们的心像是悬在箭上,所有人都已看出皇上嘴角抽搐,只有韩文殊不紧不慢、轻描淡写道:“臣方才说,陛下所赐三尺长剑在臣心中如千斤重,臣视作珍宝,因臣旧疾未愈,胁下若佩戴宝剑,难免心思都在这宝剑身上,总要担心它会不会掉,会不会因臣的疏忽而使其受损,心牵挂之,便难免因分心误了朝堂正事。陛下的爱重与朝堂正事皆是不可马虎轻视的大事,遂臣斗胆将宝剑置于府上,由专人看管照看。”
韩文殊说完这一串高谈阔论后,未等皇帝开口,便屈膝跪下,“如此,臣便犯下了不敬之罪,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被她这一通言论说得骑虎难下,若是责罚,虽解了心头恨,不免有失公道人心;若是就此放过,心中又实在憋闷。
他二人就这样在朝堂上僵立了片刻,这时,一早曾在殿前与韩文殊寒暄的那年轻人从武将列中站出,朗声开解道:“韩大人所言甚诚,一番苦心,末将望尘莫及,还望陛下开恩。”
其他当朝为官数十载的臣子也不糊涂,都看出皇帝踌躇不言,是想找一个台阶下,既然纪澄开了先河,那些老臣便也不再拘着,纷纷上前附和,唯有左手边那站在最前的高官冷眼旁观。
皇帝面色阴沉地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朝臣,最后目光定定地聚在韩文殊身上,喘了一口粗气,烦躁地甩了甩手,示意不再追究。
韩文殊谢恩起身,站回原位,众臣也随她一起回归己位。
“前方战事如何?”皇帝冷声将话题扯开。
一个须眉交白的老人从旁站出,朗声正色回答道:“启禀陛下,近来几月西北大漠匈奴人屡屡进犯,好在韩将军在边关镇守,几次大胜匈奴,才保家国平安。”
皇帝颔首,之后又有几个朝臣相继上本启奏,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鸡毛小事,皇帝慵懒地靠在龙椅上,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到韩文殊身上……
散朝后,韩文殊与身旁大臣一一道别后,便独自一人走在来时的路上,这时一个清朗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子卿兄,子卿兄,你等等我——”
韩文殊木然地朝前走着,直到她发现旁人纷纷侧目看向她,随后又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是了,子卿应该是她的表字,上朝前他也是这么叫的。
她忙回过头,纪澄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双手扶着膝,上气不接下气道:“子卿兄怎么走的这么快?”
韩文殊满含歉意道:“抱歉抱歉,刚才走神了。”
纪澄又是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调笑道:“子卿兄也有惊魂不定的时候?”
韩文殊思量眼前这人看样貌应比自己年幼,官职又在她之下,脑中设想了一下真正的韩文殊与这人相处的场景,便心中有数,随即表现出一脸鄙夷,道:“少见多怪!”
果不其然,纪澄并未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