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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希望一切如他所想,千万不要出什么问题了。
“刚才宽宽过来了,这会儿去哪儿了。”他又问。
“睡觉了,何叔叔看着呢。”我说。
“哦。”他应了一声顺势靠着枕头半躺起来,顶着紧闭的门看了一会儿,忽然回过头对一旁的我说:“乐怡,我脑子里现在好像有两个小人儿在打仗,一个说自己是何连成,一个是程新,我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不管你是谁,好好的就行。”我已经对他能够想起原来的一切失去了信心。
“刚才我是不是说什么话了?”他问。
“没有。”我摇着头笑道,“你刚才没说什么,就是睡得不太安稳。”
“乐怡,你是不是在一个很小很小的房子里住过?”他又问。
我心里一动,假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多小,大概什么样子的?我在北京租房子住,所以搬家也是经常的,大的小的房子都住过。”
“哦,我感觉怪怪的,刚才做梦好像梦到自己在一个楼下面等你,我没上去却知道上面的房子不大,客厅放了沙发以后基本放不下其它东西了,我在楼下就一直盯着你的窗口。我还奇怪,自己怎么不上去呢。”他一脸的不解。
他刚才说的是属于何连成的记忆,但是他表述的语气却是程新的感受。
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在回忆同一件事。
我不知自己应该是喜还是悲,想了一会儿用最平和的语气问:“你想不想知道,在你失忆以前,何连成曾和我经历过的一切?”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看着我盯了半天才说:“我想想。”
我知道他的犹豫,我能说出这句话也是用了很大的勇气,说实话和一个感觉完全陌生的人,说自己和爱人的亲密事,我没这个习惯。
分享别人的秘密,我想程新也没这个习惯。
就在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病房被推开了,我们一起抬起头,看到了何连成的大姨妈袁征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你也在?”她有点惊讶地问。
我点头,心说我当然在了,宽宽出的事,我怎么可能不在。
她没理会我,也没理会我的反应,直接越过我来到何连成身边,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担心地问:“你现在怎么样?好点没有?”
程新对于袁征印象至少是很好的,他笑了笑说:“没事,就时一阵一阵的头疼。”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想到以前的事了吗?”袁征又问。
何连成摇了摇头,袁征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下来,对着程新说:“原来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想不想得起来都不重要。至于宽宽,既然从血缘上来说他是你儿子,咱们就照常给抚养费。”
我知道袁征是在避重就轻,她真正想问的是程新对于我的态度。
“我知道了,但是我就是何连成这件事已经坐实了。”他看着袁征,余光越过她看着我继续说,“过几天我去做一个身份变更,恢复何连成的身份。不管是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我的亲生爸亲觉得自己没儿子,至于记忆再慢慢找。如果能找得到,最好,找不到,我也会沿着何连成的生命轨迹继续下去。”
他说这些话下了很大的决心,袁征都听愣了。
不过她到底不是普通女人,沉默了不足三分钟,马上开口,用特别平稳的声音说:“原来你完全做程新的时候,性子很硬,不是自己的东西白送到手上也会装作看不到。现在,你能理解并接受事实,我挺高兴的。”
“谢谢你,姨妈。”程新叫了一声。
在这一声称呼以后,袁征的眼圈立时就红了,她微微偏头擦了一下眼泪,对程新说:“我当时做那些事,只是想保住我外甥的性命,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你还会叫我姨妈。”
程新显然也有点情绪波动,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这是何连成习惯性的动作,心里越是激动表面越是冷静。
“我知道你当时做的一切也情非得已。”程新按着袁征的肩头说,“原来我也不想和何连成扯上关系,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一点关于他的记忆。但是这一次宽宽被绑的事让我知道,这一切不会因为我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就会化解。甚至有人拿我记不住原来的事,当作武器来伤害我身边的人。所以,以后不管我想不想得起来,我也会承担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袁征终于流着眼泪微笑起来,她拿出纸巾再次擦了擦眼泪说:“你只要恢复了身份,何氏面临的困境马上就能缓解。”
程新不理解她话的意思,满脸的疑惑。
袁征解释道:“只要你是何连成,你就有权动你妈妈留下的那笔基金,那笔基金以你现在的能力去运作,会迅速做大何氏。小小的翰华根本不算什么。”
我此时才明白,我对于袁征也有误会。
我原来以为她把何连成改造成程新,是为了那笔钱,现在看来不是。她基本抱着那笔钱彻底雪藏的危险,先保住了何连成的性命。
我不知道我面临这样选择的时候,会不会像她一样冷静。
“对不起,我一直误会您了。”我说。
她微微一笑,看着程新说:“等你能出院了,就先去恢复身份,基金的事我帮你通知托管方。”
说完她回过头对我说:“不管多少人误会,多少人不理解,我都只是想保住我妹妹的血脉,她去得早,只留下一个儿子,临终之时再三叮嘱我们要帮她照看好孩子。”
“对不起。”我只能再次道歉。
对于袁征,我一度是极恨的。
“不说这个了,你的出现没刺激他精神混乱,我也很惊讶,同时也很庆幸。但是你要理解,做为一个长辈,为了避免孩子受到伤害,他们可以做出任何事。”袁征对我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说完这些话,她又看向程新说,“你的脸当时是不得不整容,因为半张脸皮都没法看了,为了以后不再惹人注意,姨妈没有让他们照着你原来的相片整。你不会怪姨妈吧?”
056 帮我回忆起自己
我想了想说:“和现在判若两人。”
他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问:“那你觉得哪个长相更顺眼一点儿?”
我刚想回答,他忽然掩饰一样笑了两声说:“这个问题有点傻,肯定是原来的更顺眼。”
我没说话,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我还是尽量给他面子,想了想扯回到刚才的话题:“其实我那边连成的照片也少,应该在何叔叔那比较多,等你好一点儿了,我拿给你看。”
“哦,好的。”他说。
看着他重归平静的脸,我忽然觉得程新也蛮悲哀的,一个人要去靠着别人的叙述和照片,才能知道原来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这种感觉,一般人都体会不到。
在我看来,程新清醒的时候与正常人无异,但是一旦睡着,整个人都开始不安分,等他再次醒来也是脸色苍白,黑着眼睛,可知一定没有睡好。
长期的睡眠不足已经折磨得他有点神经衰弱了,医生给的检查结果是这个。他摘下口罩对我说:“病人的体能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出在精神层面。这个在医院是治不好的,你们要不去找心理医生?”
我和何则林对视一眼,心理医生是程新极度抗拒的,我们恐怕说服不了他去看心理医生。
“有没有其它办法?”我问大夫。
“家人如果能够配合的话,可以让他以最慢的速度去回忆以前发生的事。失忆这种病历我们并不少见,大部分是选择性的失忆,患者会忘记他们认为最不能接受的一部分事实,假装从未发生过。但是这都是机体的自主选择,所以治愈起来相对简单,那就是想办法让他们认为从前不能接受的那件事其实也没自己想得那么严重。这种一般普通的心理治疗效果就相当好了。你们家的人病与这些不同,他不是自主选择忘记,而是在他做出选择是否要忘记,忘记那一部分时,被强制抹去了一部分他还没筛选好的记忆。”大夫尽量用最简单的话和我们说,“这种病历,我从没听说过,也没接触过。如果有可能的话,可以去美国试一下。我在学术研讨会上,听说美国为了治疗参加战争的士兵的心理阴影,开展过针对某些记忆的修改的抹除计划,效果相当不错。但是这些技术现在还在保密的,能不能找到这样的专家,看运气了。”
大夫把这些说完,合上病历本,开口继续说:“这只是我的建议,具体的治疗方法你们再去寻找。就现在来说,病人继续住院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