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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奇道:“甚麽人这麽大胆,不在荒凉偏僻或人潮拥挤处拐人,却在半夜闯到你家去抓人?莫不是强盗来着?”含儿摇头道:“他们不是强盗,是皇宫里的侍卫。其实他们根本抓错了人,发现之後本要杀我灭口的,後来才改变主意,将我带来这儿卖掉。”她想起那夜的情景,便滔滔说起家中的情况,以及自己被掳走的前後。但郑寒卿托付转交事物丶瑞大娘带着女儿逃走等情,因郑寒卿警告她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她便没有说出。
男孩儿侧头望着她,一边吃点心,一边聆听,最後问道:“你爹爹是甚麽人?”含儿道:“我爹爹名叫周明道,现任礼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她父亲受封未久,受封时家里着实热闹了一番,因此她小小年纪,父亲的官衔却记得清楚。男孩儿笑道:“甚麽上书下书,花儿盖儿的?大学士,是大官儿麽?”含儿点头道:“是,他是做大官的。”
男孩儿向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嗤的一笑,说道:“我才不信呢,你这小娃儿哪是甚麽官家小姐了?”当时被卖入青楼的女孩儿多是农家或贫户出身,父母穷得一荒二白,不得不鬻卖女儿,有些被偷拐来的则是中等人家出身,似含儿这般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而被拐卖,确是极为少见。
含儿听他怀疑自己的身世,又急又怒,说道:“我没有骗你,我干麽要骗你?”
男孩儿不置可否,抓起盘里剩下的点心,包在一块手帕里,递过去给她,说道:“不管你是千金小姐,还是穷人家的女儿,到了这烟水小弄,就再也出不去啦。这点心送给你吃,这就出去罢。”
含儿这一路上怀了一肚子的辛酸,尤骏丶吴刚和陆老六只将她当成个商品看待,或乾脆当成一堆银子,话也不跟她多说一句。好不容易遇见这个小男孩,至少将她当个人,愿意听她说话,忍不住便将满腔的苦楚都倾诉了出来。她原知道这小男孩大不了自己几岁,如何也帮不了自己,但此时对他吐了一堆苦水,他却对己毫不同情,只管赶她出门,不禁极为伤心气恼,也不接点心,站起身便往门外走去。男孩却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说道:“慢着,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含儿一甩手,说道:“你不是好人,我不跟你说。”
男孩儿笑道:“瞧你这大小姐脾气,搞不好真是位官家千金小姐。我是不是好人,还难说得很呢。这样罢,你叫我三声好哥哥,我就送你回家去。”
含儿一呆,说道:“你送我回家?你识得路麽?”男孩儿道:“我从未离开过苏州,怎会识得路?”
含儿一蹙眉,正要发话,忽听门外一人大声道:“七娘有令,大家听好了!说是陆老六的一个小姑娘走失在我们馆里,七娘叫大家留心些着,快快找着了人,将她送了出去。”一个仆妇接口道:“是了,今夜潘大少宴客,可别扰到了客人。”接着脚步声响,便有人四处搜寻。
含儿听了,登时脸色煞白,手足无措。男孩向她做个噤声的手势,过去掀开神坛桌帘,往下一指,低声道:“快躲进去。”含儿赶紧钻进神坛桌下。不多时,便听门呀一声开了,一个妇人的声音道:“咦,阿观,你独个儿在这里做甚麽?”
男孩道:“娘让我来上香点灯,办完了就坐着吃点东西。洪婶,外边吵吵嚷嚷的做甚麽呀?”那洪婶道:“说是走失了一个小姑娘,娘娘让人找找。”男孩道:“是麽?我在这儿坐了一顿饭时分了,没见到甚麽小姑娘。”洪婶道:“我原说小姑娘多半早跑出去了,他们非要搜。搜就搜呗,又何必弄得这般惊天动地?”男孩道:“是啊,可辛苦你洪婶了。”洪婶又埋怨了两句,便出去了。
含儿躲在桌下,屏住气息,不敢稍动。男孩儿待那洪婶去远了,过来掀开桌帘,向她望去,悠哉地笑道:“怎麽,你叫不叫我好哥哥呀?”
含儿此时无依无靠,这小男孩又助她躲过一时,但她恼怒他不信自己的家世,又愤恨他对己毫无同情之心,一副趁人之危丶幸灾乐祸的模样,心中傲气顿起,摇头道:“我不叫!你送我出去便是了。我死也不要你帮忙。”
男孩望着她,口中啧啧两声,说道:“好大的脾气!我还道你是个软趴趴的小娘儿,没点用处,原来竟这麽有骨气。我娘见到了一定喜欢。好罢!你想出去,我便送你出去。”说着从桌上拿起那包点心,吹熄油灯,也往供桌下钻去,说道:“跟我来。”
含儿奇道:“去哪里?”男孩儿道:“你一个逃人,难道想从大门大摇大摆地出去麽?陆老六这老贼手段厉害,一定早让人守在门口,你一踏出情风馆的门槛,立刻便将你抓走了。我带你走边门,那些混蛋不知道的。”
含儿半信半疑,跟着他向供桌後爬去。
小14说14俱14乐14部 14最14全14最14新14小14让14任14你14看
第七章 智计脱身
含儿钻到供桌之下,才发现原来桌後墙上有扇松动的活门,男孩带着含儿穿过活门,来到另一间厅上,厅上喧哗,似乎正宴客。男孩探头出去看了一会,才领着含儿从活门中钻出。活门出处正在一扇屏风之後,与厅上众人隔开。含儿抬头望去,但见那厅堂好大,布置得极为华美,笙歌笑语不绝於耳,听来总有十多人在谈笑宴饮。男孩和含儿沿着屏风走出一段,穿过一道门,经过一段窄窄的走廊,走廊的尽头便是一道往下的阶梯。两人走出二十馀阶,转了好几个弯,左曲右回地走了一阵,才来到一扇小门前。
男孩道:“就是这儿了。”推开门,往外一指。
含儿迟疑不前,但见外面一片漆黑,也不知是甚麽地方,更不敢跨出门去。男孩儿笑道:“你胆子太小,看到暗处就怕了。好罢,我便送你一程也无妨。”当先走出,往下一跳,原来那门并非直通地面,离地约有五尺来高。男孩跳出去後,回过身来,说道:“你跳下来,我接住你。”含儿往下一跳,男孩伸臂接住了她,但脚下不稳,往後退了几步,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含儿正要站起,男孩却拉住了她,道:“嘘!”但听脚步声响,两个人快步走近,正大声争论。一人粗声道:“我早怀疑你那结拜兄弟有问题。他在这烟水小弄人情熟透,怎可能让小姑娘逃走了?这难道不是他搞的鬼?”另一人道:“陆老六虽奸诈,对我可不会使出这种手段。再说,卖了小姑娘,他也有好处。”前一人道:“哼,你答应了他甚麽好处,我怎麽不知道?”後一人道:“他做人口贩子的,自然要抽头。这头却不是向我们抽,而是向买主抽。”前一人道:“抽多少?”後一人道:“听他说是两成。”前一人嘿一声,说道:“这麽多!咱们的一千五百两可要分几成给他不要?”後一人道:“这我不清楚。我原想今夜向他问清楚的,谁晓得碰到这等鸟事,到手的银票竟然飞了!”
含儿此时已然看清楚,自己处身於一条极窄的小巷之中,说话的二人正是吴刚和尤骏二人。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向着男孩和含儿走来。含儿心中怦怦乱跳,他们再走几步,便要踩到二人身上。男孩抱着她伏在地下不动,心中也念头急转:“这两个混蛋,想来就是那两个京城侍卫了。怎地如此倒楣,恰好碰上他们?却要怎样骗走他们才好?”伸手在地下乱摸,摸了一手泥巴,擦在自己脸上,又擦在含儿脸上,接着将含儿的头发乱拨一气。含儿不知他在做甚麽,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吴尤二人听到声音,快步奔上前来,吴刚喝道:“甚麽人?”
男孩已拉着含儿,一跛一拐地迎上前去,嘶哑着声音叫道:“大老爷,行行好!我兄弟已两天没吃饭了,请你施舍几钱银子罢!”说着伸手去扯吴刚的衣袖,直将他衣袖上抹得都是泥巴。
吴刚骂道:“小乞丐,快滚一边去!”挥手打去,正打在男孩脸上。男孩扑地倒了,滚得满身泥尘,狼狈地爬起身,将含儿拉在自己身後,说道:“小弟,这两位爷好狠的心,不但不肯施舍,还出手打人。我们快走罢!”说着推着含儿直往窄巷的另一端走去。
吴尤二人在暗中未能看清含儿的容貌,但听那男孩口口声声叫他小弟,一时也未起疑,只道是两个无家可归的小丐,躲在这陋巷中过夜。两人举步又往前走,尤骏忽然想起一事,回头叫道:“喂,小乞丐,你回来。”
男孩一惊,停步回头,含含糊糊地道:“干麽?”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