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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门口的卫兵通禀之后,明石被人领着步入了这座硕大的华美的宫殿。不过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冰族的官署中心。最前方的圆形大殿是十巫召开会议的地方,而每一位元老所辖管的官署体系则在殿后分别设立,十座一模一样的建筑呈雁翅形排开,让整个山顶上的宫殿俯瞰如同一只展翅的凤鸟。
侍从将明石引进其中的一座官署,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道:“禀巫姑,明石将军到了,要不要先到偏厅等候?”
“让他进来吧。”门内思缤的声音道。
“是。”侍从应了一声,面上表情却有些惊讶,转身对明石毕恭毕敬地道,“将军请。”
明石也不推辞,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眼正看见思缤坐在宽敞的大厅中,穿着一件淡黄色的长袍。他不敢多看,连忙低头跪下见礼,视线中仅仅见到思缤长袍边角上绣着的缠枝玫瑰,美丽而锋利。
“空桑人?”厅内一个男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毫不掩饰他的惊讶和怨怒。
“不,他是我们冰族人。”思缤示意明石起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微笑道,“白河少师,你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了。”
明石站在原地,看着和思缤说话之人,明石认出此人就是昨日将重烁送上岸的那个鲛人男子。此刻他坐在巫姑对面的椅子上,下半身的鱼尾仍然浸泡在大厅正中的水池里,满脸戒备地看着明石这个进入秘密核心的混血种人。
“阿卡西,过来。”思缤朝明石点了点头。
明石心头一跳,压下心头的不满,默默走到巫姑身后站好。“阿卡西”这个名字,她很久没有叫了吧。那还是十多年前,她在海滨救活奄奄一息的他时,告诉他“明石”这个名字的古老冰族语言发音。后来她每次这样叫他的时候,他的心都会被这带着亲近意味的昵称所挑动,仿佛有了这世上独一无二对他的称呼,他和她的关系便永远牢不可分。
背对着明石的思缤自然不知道明石心头所想,她只是继续着方才与白河的话题:“若是像我们刚才所说分兵骚扰空桑沿海各城,彦照真的会罢黜玄林么?”
“这个,是我们和辛夫人商量过的。辛夫人的丈夫、空桑枢密大臣徐涧城向来同情鲛人,看不惯玄林的孤傲,可以在朝中助我们一臂之力,何况还有反对禁海的蓝王一系推波助澜。”白河笑道,“彦照这个皇帝什么都好,就是怕花钱,当日对玄林重金构筑交城海防已是颇多不满,如今再看到事态加剧,应接不暇,定然迁怒于他,不愁不把他掀下马来。”
“他手上毕竟有我们鲸艇的图纸,不得不防。”思缤沉吟道,“至于空桑其他人,都不足为虑。”
“空桑人一向凭法术奴役我们,如今他们‘皇天’、‘后土’两枚戒指下落不明,帝王之血断绝,实力大减,正是我们两族反攻的绝佳机会。”白河说到这里,见思缤并不接话,不由慷慨道,“我知道十巫中有几位反对出兵,还望巫姑大人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服其他大人,替冰族作下决断。鲛人深受空桑人荼毒,民怨极深,若是冰族同意组成联军,鲛人定然与冰族一起,誓死为争取自由而战!”
“上次托少师帮忙监视白川郡南岸海滨,却仍然叫空桑人把鲸艇的图纸取走,这件事巫礼他们很有意见。所以我恐怕……”思缤故意迟疑道。
听到这句话,白河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随即昂然道:“那次确实是我们的失误,好在我们也事后补救,流放了那个空桑人,让鲸艇图纸封存闲置。请巫姑转告其他大人,若是一旦对空桑开战,鲛人——愿为前锋!”
“白河少师果然是快人快语,我代为转告就是。”思缤看着白河的眼睛,缓缓点头。
“那一切就有劳巫姑了,白河告退。”白河说着弯了弯腰,从椅子上滑入水池中。
“少师慢走。”思缤也微微欠身,看着白河在水池某处一拧,池底正中霎时露出一个洞口来,白河便随着漩涡状的池水消失在了池底深处。
见明石面露惊异之色,思缤微笑着解释道:“这池底竖井直通海底,方便那些无腿的鲛人上到冰魄岛上与我们相见。”
“巫姑若要出兵,明石必定追随左右,万死不辞。”明石走上一步,深深俯首。
“你不要着急,还是先去演武学堂学习几年。”思缤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年轻人沉毅的神色,“阿卡西,我想培养你成为帅才,而不仅仅是个飞将军,明白吗?”
思缤语重心长的话让明石心头一片感动,却只答了声“多谢巫姑”,说不出一个多余的字来。
“重烁那边怎么样?”思缤转变话题问道。
“或许应该有人照顾他的生活。”明石不假思索地回答。
“给他娶妻吗?”思缤看着明石,忽然微笑道,“你比他还大,有没有成家的打算?”
“我不!”明石醒悟到自己过激的反应,连忙道,“我从小就下定决心,我身上这种混乱的血统不能让它再延续下去。”
思缤点了点头,微微而笑,仿佛一切都了然于胸。
明石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真的起到了效果。就在他进入演武学堂不到三个月的时候,传来了学堂教习重烁即将成亲的消息,而新娘正是明石见过的那个鲛人女子湄。
“这下子好多姑娘们要伤心了。”抽空来看望明石的凤书笑道,“以前重烁虽然是不苟言笑的石头人,却也是不少姑娘的梦中情郎,这回却让他去娶一个鲛女,或许巫姑真以为他是个无欲无求的石头吧。”
“我猜巫姑已经问过了他的意思。”明石看着演武学堂墙壁上的常春藤,回答道,“否则以重烁的个性,他不答应的事情谁也逼不了他。”
“重烁先生的婚礼涉及到冰鲛联姻,你应该去参加。”凤书兴致勃勃地道,“冰魄岛上有专门的凤鸟神殿,供在岛上成亲的冰族人盟誓成婚,仪式虽然简单,却非常庄重圣洁。”
“巫姑大人去吗?”明石装作随随便便地问道。
“这件事就是巫姑大人促成的,她应该也会出席。”凤书叹了一声,“所以我先前怕委屈了重烁先生,毕竟这场联姻,带有洗刷不去的政治目的。”
明石点了点头,没有反驳。对于自己惟一的亲属重烁,他其实并没有多大了解,就算重烁在演武学堂给他教授水文课和能源课,他也并没有和那个匆匆来去的年轻学者说过多少话。或许是由于督学太素对明石格外照顾,明石总觉得那个郁郁不得志的表弟因此对自己更多了几分疏远。这种感觉让明石烦闷,从内心深处来说,他对重烁多少怀着亲近之情,特别是听说鹿冲岛的海堤最终没有采纳重烁的方案,明石不敢设想重烁如何面对这样的打击。
告别了凤书,明石决定去找重烁谈一谈,哪怕是表示一下自己对他婚事的关心。他走到学堂外重烁的住处,发现重烁并不在屋内,凭经验断定重烁又上海堤去了——无论在鹿冲岛还是冰魄岛,重烁都坚持着他每日测量水文的习惯,几乎是雷打不动。
乘坐升降篮登上冰魄岛高高的海堤,明石快步走着寻找重烁的身影。不出意料地,他看见重烁呆呆地站在海堤上,望着远方浩淼无际的海洋,然而那样空洞悲伤的眼眸,却与以往判若两人。
“你怎么了?”明石觉察有些不对劲,拍了拍重烁的肩头。
重烁缓缓地回头看了看搭在自己肩头的手,顺着那手臂终于看见了明石关切的脸。“他们……”他吐出这两个字,眼神蓦地清明,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沿着海堤走开了。
明石想要追他,迈出一步又停下了。他顺着重烁方才所望的方向眺望过去,什么也没有看到。于是明石使出蹑云之术,凌空沿着海面往远处飞去,凭借他十多年来苦练的眼力和耳力探听附近的异动。果然,在一片翻涌的水波下,他看见了两个交缠在水中的身影——那是两个鲛人。
注意没有让自己的影子被水下的鲛人发现,明石偷偷降下高度,细细分辨水下交谈的声音。他的心跳得很急,因为他已经认出来,水下那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鲛人,一个是少师白河,另一个,则是即将成为重烁新娘的湄。
“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湄将脸埋在白河的肩头,喃喃道,“白河,我真的不愿意嫁给那个冰族人……”
“湄,我也没有办法。”白河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湄的长发,“思缤既然开口选了你,长老们自然不会拒绝。毕竟只凭借鲛人的力量无法反抗空桑人,现在我们不能得罪冰族。”
“不用重复这个说辞了。”湄忽然从白河的怀里挣脱出来,定定地看着面前恋人的脸,那是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