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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说话?”崔殊大着胆子问。“妖物,你练龙神蒲牢都不认得么?”那个洪亮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嗡嗡作响的余音。龙生九子,九子不同,其中一个龙子就叫蒲牢。传说蒲牢性好鸣吼,偏又最怕鲸鱼,每次见到鲸鱼都恐惧大叫,世人便将蒲牢铸在钟顶,又将敲钟的木杵削制成鲸鱼形状,以求钟声昂扬。崔殊原先只当是无稽之谈,却不料身遭异变之后,竟真的听到了蒲牢的声音!
“妖物,此时此刻,你还不跪地求饶?”蒲牢见崔殊呆立不动,故作威严地道。“我不是妖物。”崔殊凝视着铜钟顶上不断发出红光蒲牢龙纹,坚决地回答。“我也没有犯错,为什么要跪下求饶?”
“你这个样子,还敢说自己不是妖物?”蒲牢哼了一声道,“我屡屡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居然还敢半夜道祠堂来偷东西,真是找死!”话音未落,蒲牢忽地张开口射出一道细细的红光,顷刻之间穿透了崔殊胸膛!
崔殊惨叫一声,募地跪倒在地上,痛得视线都模糊起来。他努力抬着头,看见铜钟顶上原本锈蚀的蒲牢龙纹渐渐长大,最终化成一条庞大的青龙,绕到了自己面前。“妖物,你既然被我抓住把柄,就别怪我要吃掉你了。”蒲牢冷笑着伸出爪子按住崔殊,露出白森森的尖牙。
“我不是妖物,也没有犯错……”崔殊恐惧地闭上眼睛,却仍旧倔强,“那块糕,原本就是畅儿的。他是好孩子,他没有撒谎,不该受到惩罚。”
“畅儿是谁?”蒲牢不耐烦地问。“我的儿子。”不知怎么的,这四个字让崔殊忽然生出一股勇气,大声道:“畅儿是人,我也是人。你不是龙神吗,怎么连人和妖,是与非都分不清楚?”
“龙神庇佑九州,那里管得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事情。”蒲牢似乎被崔殊问的有些心虚,慢慢移开了爪子,偏着头似乎也迷惑于崔殊的问题,“可是,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不是妖事什么?”
“和别人不一样就是妖?”崔殊哈哈笑了起来,指着蒲牢道;“你也和人不一样,莫非你也是妖?”“我不和你斗嘴!”蒲牢懊恼地跺了跺脚,倏地隐身到钟纽里去,洪亮的声音渐渐远去,“在没有弄清楚你的身份之前,你可小心着,别再进到这里来!否则碰上我五弟饕餮,早就一口吃了你!”
再地上又趴了半晌,崔殊方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走出祠堂。胸口被红光刺过的地方仍然在痛,被夜风一吹凉飕飕地好过了一些。他一边走一边歇,终于摸回了畅儿的房间。
夜已深,畅儿年幼爱困,已经睡下了。崔殊精疲力尽地坐在椅子上,听着孩子均匀的呼吸,对于方才死里逃生的遭遇越发后怕起来。若是蒲牢去而复返,自己死过一次,就算被它吃了也不打紧,可畅儿怎么办?
“神仙叔叔,神仙叔叔。”畅儿在睡梦中忽然喃喃地呼唤起来,惊得崔殊连忙走到他床边,却见孩子紧闭的眼角滑下豆大的泪珠来,“畅儿不要桂花糕了,好、畅儿只要神仙叔叔。神仙叔叔你回来吧,别不要畅儿。”
“叔叔在这里,畅儿别怕。”崔殊伸出手臂搂住了畅儿——这个世上唯一对他真是可触的存在,心中祈祷就算有什么逃脱不了的劫难,也请多赐给他一点时间,至少等他的畅儿长大。
“神仙叔叔,你回来了?”迷迷糊糊中,畅儿睁开了眼睛,欣喜地一把抓住崔殊,把脑袋靠到他的胸膛上,“叔叔不要走,抱着我睡好不好?”“好。”崔殊将孩子紧紧地抱在怀中,尽管压得胸口伤处作痛,也舍不得放松一分。忽然,畅儿轻哼了一声,脑袋往一旁扭了扭,崔殊急道:“硌到你了吗?”“没有。”畅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口中咿咿呀呀地道,“神仙叔叔软软的,香香的,就像桂花糕。”眼看畅儿香甜地睡过去,口角的涎水却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崔殊不仅无奈地一笑:这孩子,真是把自己当做桂花糕了啊。
自从这件事以后,畅儿越发懂事起来,和崔殊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没有人的时候,崔殊常常给畅儿讲解诗书,欣喜地发现孩子天资聪慧,比自己幼时不遑多让。他因材施教,旁征博引,授课实在比关夫子有趣得多。没过多久,畅儿的功课便突飞猛进,在一众吕家子弟中大有鹤立鸡群之感,让关夫子惊叹连连。这份荣耀让原本孤僻自闭的孩子顿感扬眉吐气,整个人看上去也生气勃勃。
崔殊开始的时候还担心蒲牢的回转,时日久了这块阴影也慢慢淡忘,只有胸口的伤处仍是无法愈合。有一次畅儿躺在他怀里,手指竟然戳进了伤口中,惊讶地叫道:“崔叔叔,你这里有个洞,疼不疼啊?”“不太疼。”他努力维持着自己语气的平稳,把畅儿的手轻轻拂开去。这具怪异的身体,不需要饮食也不畏惧寒冷,可是一旦造成损害,也永远不能愈合。
“畅儿知错了。”畅儿明白自己弄疼了催殊,赶紧乖乖地不敢再动。他现在已经过了十岁的生日,因为守了五年和催殊两个人的秘密,行为举止也较同龄的孩子成熟内敛,让催殊看着欣慰,也看着心痛。
由于畅儿在私塾里出类拔萃的表现,吕彦超也不得不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另眼相看。可惜畅儿的模样长得越发像他曾经嫉恨的崔四郎了,就算关夫子再怎么称赞畅儿才思敏捷天资超群,吕彦超都无法对畅儿亲近起来,而畅儿也始终对吕彦超敬而远之。“崔叔叔,如果你是我爹爹就好了。”此时的畅儿,已不再相信催殊是真正的神仙,可当他问起催殊究竟是什么时,催殊只能苦笑道:“连我自己也很想知道。”
畅儿满十岁生日后,开始学画,第一个念头就是将催殊的模样画下来。他一遍遍地用手指触摸着催殊的脸,小心翼翼地把这种感觉露在笔端,然后兴致勃勃地排出一大叠画纸,让催殊自己指出哪一张脸最像。
自从流放到乌屯堡,催殊就再也没有照过镜子,也从没有心思从水中观察过自己的相貌。因此他此刻面对着畅儿画下的一张张寿削的脸庞,竟然无法相信这样尖嘴猴腮的模样能和自己以前丰神如玉的评价联系起来。可惜,现在就算他对这新磨出来的镜子,看到的也只是一片空白。
见催殊迟迟没有评价,畅儿有些气馁;“原来一张都不像啊……”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握着毛笔,忽然福至心灵一般猛叫了一声,“我知道了!”就扔下笔小猴子一样跳了开去。催殊愕然地跟着他,不知这越来越像小大人一样的孩子究竟要做什么,却见畅儿径直跑到后宅的正房门口,眼见无人便悄悄溜了进去。
这间房虽然是正房,却很久以来都无人居住,因为这是故去的吕夫人十五公主的住处。催殊曾经不止一次独自坐在这间空置的房子里,回忆着和十五公主在一起的年少岁月,恍惚觉得那些故事都已是前世的时光。
走进房中,催殊看见畅儿已搬了个凳子垫在脚下,伸手在积满灰尘的书架顶端抄着什么东西。他打开几幅卷轴看了看又随手搁下,忽然一拍脑袋,推开书柜里的暗格,掏出一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来。
“崔叔叔,你在吗?你来看看这幅画。”待到畅儿把画纸打开平铺在桌子上,催殊才看清楚这幅尚未装裱的旧画上画着一个年轻的男子。
他脚步踉跄了一下,几乎是扑到了书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身穿青衫,眉目含笑的男子画像,视线慢慢移到落款之处:“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崔四郎小像。妻飞香画于孝明二十六年。”
“我记得这幅画是娘死的那一年画的,画好了以后她抱着我看,然后哭了。”畅儿看不到催殊的神情,自顾怔怔地对着画像说着话,“我问她画的是谁,他却不肯告诉我。现在我才看出来,我长得很像画里的人。可崔四郎究竟是谁呢,我娘又怎么会是他的妻子?崔叔叔,你也姓崔,你知道崔四郎是谁吗?”
催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胸口伤处仿佛要裂开一样,让他只能跌坐再椅子上不住地喘息。可是畅儿却不肯放过他,那孩子仿佛再一夜之间开了窍,睁着明镜一般的眼睛盯着崔殊的所在,静静地问“崔叔叔,你就是崔四郎,对不对?”
“我不。”已经隐瞒了五年,这一刻他本能地想否认,可那虚弱的声音立时被畅儿拔高的声音所掩盖:“你才是我的亲生爹爹,对不对?我想了好多年,现在终于想明白了这一切。为什么你不肯承认?为什么不肯承认!”说道最后孩子的声音已经饱含了愤怒的悲伤。
“吕畅,你在跟谁说话?”房门猛地被推开,吕彦超带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