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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晖。”少年下意识地回答。
“你是这附近神庙里的人吧。我今晚想在你们神庙里借宿,可以吗?”舒沫又问。
“好。不过……”晨晖迟疑了一下,随即下定决心道,“不过神庙里条件简陋,还请姐姐海涵。”
“这个我知道。”舒沫振了振衣袖,把流连在回音荻花穗中的噬魂蝶都召唤回来,隐入体内,转头朝着晨晖道,“我叫舒沫。”
“沫姐姐。”少年低垂着眼睛,礼貌地应了一声,似乎连噬魂蝶这样奇异的景象都没有看见。他当先引路,并没有特别的异样,倒让舒沫怀疑他其实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
绕过前面的树林,湖畔赫然是一座白墙蓝瓦的神殿,盘踞在山壁上居高临下,让人平添神圣之感。
晨晖轻巧地爬上陡峭狭窄的石阶,爬了一小半便回头等候舒沫,关切地道:“沫姐姐小心,这台阶是专为显示修行之路的艰辛而修成这样的,侧着身子走会比较安全。”
“谢谢你。”舒沫佯装没有看见少年想要扶持自己的手,心道隐翼山悬天阁的冰阶比这里险峻百倍,自己却是自小便走熟了的。她并不显露自己的本事,只是中规中矩地爬上石阶来,抬眼便看见两扇青铜铸就的殿门阻挡在自己面前,而那殿门上装饰的,都是极其讲究的木兰花纹。
晨晖见她专意打量那花纹,不由带着些紧张地笑了一笑。
“既然是木兰宗的神殿,为什么还敢带我来?”舒沫见晨晖已当先推开殿门走了进去,站在门口继续试探着。
“我们不应该因为恐惧,就拒绝别人的求助。”少年温润的声音从神殿里面传来,映衬着穹顶里传来的回声,更添了几分的清澈圣洁。
这样的声音,原本就是适合做一个讲道的神官的。
舒沫走进了神殿。这里和云荒其他地方随处可见的神殿没有什么区别,神龛上伫立着创造神和破坏神的白云石塑像,莲花与宝剑作为法器交叉着供奉在神像前,永不熄灭的灯花则如同萤火虫一般悬挂在幽暗的神殿里,带来俗世里难以得见的神秘光辉。
这座神庙并不大,穿过神殿,只有一座三厢的后院,乃是神官们住宿起居之地。舒沫走出大殿后门时,正看见晨晖和另一个神官打扮的少年说话。
“少主,主殿大人当日吩咐过,不能带外人……”那个少年乍见舒沫走过来,连忙低下了声音。他看上去比晨晖大两三岁,应该是到了弱冠的年纪,金发蓝眸,轮廓鲜明,竟是一个冰族人。
“别担心,鉴遥,我的直觉告诉我,沫姐姐不是坏人。”晨晖笑着侧开身,对舒沫道,“沫姐姐你就住在西厢房吧。这里平时就我和鉴遥,很清静的。”
舒沫点了点头,道声谢,便径自走到西厢房去。开门之际,她听见鉴遥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道:“可是,老头子今天要过来……”
躺在床上,舒沫合着眼,脑子里却清醒得毫无一丝睡意。一方面固然是噬魂蝶仍旧不肯老实地安静下来,另一方面,她听得到远处的殿门以极轻微的声响打开,又几乎难以觉察地重新关闭。
轻轻地调匀呼吸,静下心灵,舒沫闭着眼睛把这个神庙内外发生的一切听了个清清楚楚。一个、两个……总共有七个人从神殿那边走过来,那个冰族少年鉴遥的声音低低地道:“少主今日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在此借宿,主殿大人要不要先去密室?”
“晨晖,你怎么又不听我的话?”一个威严低沉的老人声音响起来,却立时被一个中年女人压了下去,“楼桑主殿,你既然奉晨晖为少主,总不能他什么事都要听你的差遣。”
“师父,萍姨,我们先去密室吧,晨晖到那里向你们领罪。”少年天籁般的声音轻轻响起,伴随着楼桑主殿不满的哼声,一行人的脚步逐渐消失,同时连呼吸说话之声也再不能听闻半分了。
原来楼桑竟是晨晖的师父,却不知那个萍姨是谁。知道他们已然进了隔绝的密室,舒沫也懒得再调动精力细听,翻了个身,慢慢地入睡了。
这一觉却是睡得极浅,似乎总有什么事情横亘在心中,让她无法清静。待到窗外朦胧已是黎明,舒沫便按捺不住起身,打开了房门。
“沫小姐,真的是你?”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快步从廊下走了过来,脸上松弛的皮肉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花白的眉毛上竟似结了露水,看样子是在舒沫房外守了半夜。
舒沫见躲不掉,只好略略福了福,“楼桑主殿,许久不见了。”
“是啊,自从大司命在伽蓝帝都被难之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沫小姐了。”楼桑有些伤感地笑了笑,“昨日听小徒晨晖描绘了您的外貌,虽然十多年不见,老朽还是猜到可能是沫小姐,却又不敢打扰小姐休息,只好在此等候。”
“这些年来一直秘密维系着木兰宗的,想必就是楼桑主殿您了。”舒沫并不和楼桑绕弯子,开门见山地就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那么那个‘少主’,就是你们准备推出来做大司命的人选?”
“这个……目前是这样打算,但是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楼桑有些尴尬,尽力想要安抚舒沫的情绪,“当然,我也知道,晨晖那孩子比起当年的朔庭少主,确实有一些差距……”
“差得很远。”舒沫毫不客气地下了评判。
楼桑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轻轻咳嗽了一声,字斟句酌地道:“嗯,沫小姐也知道淳煦大司命赴难后,当今皇帝,还有傅川那个叛徒一直在打压木兰宗。所以晨晖自小就生活在这个密谷,人是单纯了一些,但多加历练的话,相信还是可以对本宗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
把如此单纯的少年扶上少主之位,最后做主的便是你这个做师父的吧。舒沫向来不惮于用最坏的恶意来揣度世人,只是这个念头忍住了没有出口。她停顿了一下,见楼桑欲言又止,便道:“主殿大人有话就请直说。”
“老朽苦候在沫小姐房外,其实只是为了一个请求,请沫小姐务必答应。”楼桑说着,竟然俯下略显肥胖的身体,作势要拜。
舒沫轻巧地一让,避开了楼桑的大礼,口中只道:“主殿大人的请求我猜得到,但是云浮世家与空桑皇帝订有契约,您也要体谅我才是。”
楼桑抬起脸,眼眶却已发红了,“大司命无辜被害,木兰宗备受荼毒,这些确实都与沫小姐无关。可是,沫小姐就不能看在昔日朔庭少主的份上,帮帮我们么?”
“我也有自己要办的事情,请主殿大人不要强人所难了。”舒沫冷下心肠,态度坚决。她与淳煦大司命和木兰宗的瓜葛无非都是因为朔庭,若是为了他们而耽误复活朔庭的心愿,无异于舍本逐末。何况,这些人早已忘却了朔庭,迫不及待找出新人来接任了呢。
楼桑见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联想起以前那个热心活泼的女孩子,不由心中暗叹世事无常人心易变。他不好再坚持,只得退让道:“老朽不敢勉强沫小姐。只能请沫小姐以后万一见到木兰宗人有难,能够相助一把。”
“嗯,好。”舒沫点点头搪塞过去,不想再和楼桑纠缠下去,便随口问道,“晨晖呢?”
“哦,他陪双萍主祭散步去了。”楼桑朝着下方的湖泊指了指。
“双萍主祭?不认识。”舒沫走到神庙外围的雉堞前,俯视着正在湖边树林里散步的两个人。
那与晨晖并肩而行的,是一个女人。她穿着白色的圣袍,袖口和衣领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然而再华贵精美的衣服也比不上她的面容,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女人眼睛里那一份迷人的风情却是没有一丝减损。那种眼神,原本如同含着毒性的花,焕发着凌厉的美丽,而当它柔和下来的时候,就是世上最轻软温馨的柔情。
此时此刻,正是那双眼睛最温柔的瞬间。怪不得晨晖陪伴在她的身边,脸上露出的都是幸福的依恋。
“看起来,楼桑主殿的徒弟对双萍主祭比对你这个师父还要亲近些。”舒沫轻笑道。
“嗯,晨晖从小修行,所以对双萍主祭有着对母亲一般的感情……”楼桑不以为意地解释道,“我作为他的师父,自然对他要严厉一些。”
舒沫没有接话,目光只落在湖边形同母子的两个人身上。她不知道双萍正在跟晨晖说什么,但是少年的神情却显得震惊而凝重。
“沫小姐如果想要见晨晖的话,我派人把他叫过来。”楼桑殷勤地道。
“不用了。”舒沫兴味索然地道,“我马上就回去了。”
“沫小姐是要回隐翼山了么?”楼桑一愣,忽而笑道,“再过一个月就是千秋祭了,沫小姐不妨留下来过个节热